赵怀洲追问之下，巫启前仍是蹙眉沉吟，极尽犹豫踌躇之能事。
思量半晌，他才一脸沉凝，缓缓开口：
“原本……此事不该本官过问，但事关朝廷，关乎我大梁江山稳固，本官也只好来提点一二。”
他纠结了半天，仍不肯道破究竟，还在虚言铺垫。
赵怀洲气笑了：“我说你巫侍郎磊落男儿，素来是干脆果决的，怎么今日这般婆婆妈妈？”
巫启前忙又拱手，郑重道：
“事关国朝稳定，在下不得不慎重！”
他仍在拖沓，但这会儿赵怀洲却无意再催他。
因为赵怀洲从他的话里，听出了玄机。
这家伙，一直强调什么“国朝稳定”、“大梁江山稳固”，是几个意思？
难道他已知道此案幕后的凶手，是那前朝余孽？
赵怀洲决定试他一试。
他摆起幽笑，仰头捋须道：
“不过是桩行刺案子，巫侍郎提及国朝稳定，是否言过其实？”
“我赵怀洲的性命，还不至于累及大梁吧？”
原本，赵怀洲是打算学着电视剧里纵横捭阖的政客谋士们，谈笑捋须，坐论天下大势。
只是这威风还没耍出来，手往颌下一摸，却是摸了个空，只好尴尬地托起下巴，摸了一摸。
好在巫启前低头沉吟，全情贯注，压根没注意他的尴尬。
“倘若……倘若昨晚刺杀督公之人，并非我大梁人呢？”
“那这件事，算不算关乎国朝稳定？”
思量许久，巫启前又进一步，道出玄机。
赵怀洲心头一惊：“你……”
他差点脱口而出，你都知道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些刺客又并非异族人，不是大梁人，还能是什么人？
当然是前朝余孽了！
巫启前这话，几乎已在暗示，刺客是前朝余孽。
他竟知悉刺客身份，赵怀洲惊异莫名。
这事只有自己和女帝等少数几人知道，他巫启前又是如何知晓的？
“你……你是何时知道的？”
赵怀洲心惊之下，再不作隐瞒，沉声问道。
他这般沉着表现，似也叫巫启前意外。
巫启前双眉一扬，吃惊道：“难道……难道赵督公也已知悉对方身份？”
赵怀洲苦笑摇头，心照不宣道：“你我算是打了个平手。”
两人“携手”抗敌，又各自探查，独自查出真凶身份……
赵怀洲不得不叹，这巫启前是有些本事的。
“快说，你是如何知道的！”
叹服之余，赵怀洲再追问道。
“其实，在下也不敢作肯定判断。”
“但……昨晚……昨晚与他们交手之后，我便已有猜测……”
巫启前沉吟道。
“昨晚？”
赵怀洲一惊：“好你个巫侍郎，你昨晚就猜出对方身份，竟不向本督透露？”
“你还让那叶猛假惺惺帮我查案，想借这事探我锦衣卫机密！”
“看不出来，你这浓眉大眼的东西，竟还藏着花花肠子！”
既然你巫启前要玩坦率路数，我赵怀洲也不藏着掖着。
趁这机会先骂上一通，占据舆论上风。
顺带，将自己“过河拆桥”的罪过，一并抹除了。
巫启前被骂得有些蒙圈，连忙摆手申辩：
“昨晚我本是要将此事透露给督公的，可督公也没给我说话的机会啊！”
无意间，他又将话题拉回“过河拆桥”之事。
赵怀洲连忙摆手：
“这些都不重要！”
“你快说说，你是如何看出他们的身份的。难道他们的武功路数，与常人不同？”
按说都是中原汉人，文化一脉相承，习武路数该没什么差别吧！
但巫启前很快点头：
“他们的身手更为灵便自由，乍看来像是野路数，下手却格外阴狠直接。”
“这般手法，一看就不像我大梁人！”
赵怀洲叹了口气：“原来如此！”
“对了，赵督公，在下还想看一看对方尸身，才好作肯定判断。”
巫启前又起身道。
似是为防赵怀洲推诿，他又补充道：
“昨晚闹出那般动静，赵督公若强辩没留下对方一两具残尸，怕是说不过去吧！”
赵怀洲无意在这事上和他遮掩，反正锦衣卫的机密是轰天雷，只要那秘密武器不亮相，其他事无须向他遮掩。
他立刻让人，提了具尸首上来，那是昨日闯衙失败，自杀身亡的前朝余孽。
巫启前立刻上前，在那尸首脸上，摸索探查起来。
他的动作很怪异，一直扒拉着尸体颧骨、鼻梁等处，似是在看死者骨相。
赵怀洲大感迷惑，据他所知，前朝余孽也是中原汉人，骨相与大梁人无异。
这家伙在死者脸上摸来摸去，能摸出个什么区别？
赵怀洲正自好奇，巫启前已然起身。
他长舒口气，旋即点了点头，像已有收获：
“果然，诚如我所料，他们并非大梁人……”
“等等！”
赵怀洲已然抬了手，再次确认道：
“巫侍郎不妨将话说清楚，你说他们不是大梁人，那是什么人？”
他这时才后知后觉，自己和巫启前二人，似乎是鸡同鸭讲。
好像巫启前所说的敌人身份，并非前朝余孽。
白瞎刚才一顿认同吹捧了。
巫启前仍凝望尸体，犹豫道：
“我现在已敢肯定，这些人……是匈奴人！”
赵怀洲心下一惊：“什么？”
匈奴是北境强敌，与中原对抗已有许多年，前朝和大梁，都曾对匈奴用兵。
虽说匈奴人和前朝余孽，倒也能攀上些许关联。
但他们是相互对抗的关系，怎会攀扯到一起？
这些人若是匈奴人，那又意味着什么？
是前朝余孽与匈奴勾结？
还是他们豢养匈奴猛士，为自己卖命？
赵怀洲脑中一片混乱，低眉思量之际，视线又游移到地上的尸首之上。
他凝望片刻，忽又抬头：
“不对！”
指着地上尸首，他肯定道：
“这人分明是我中原汉人模样，怎会是匈奴人？”
那匈奴人是异族，其习惯、骨相，与中原人差异极大。
而眼前之人的穿着、面相，分明就是中原人士。
巫启前的判断，似乎与事实不符。甚至……像是天方夜谭，漫口胡言。
但巫启前仍一脸沉定，笃定道：
“赵督公，是你看错了。”
“这些人，绝对是匈奴人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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