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你有没有良心
“看你被折磨成这样，我和你宋姨的心里也很难受的啊。”
杜昱霖的目光移下来，落在我左手腕上那层厚厚的纱布处。
现在会想起当时的那个心境，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丝毫感觉不到疼。
那种闭上眼就全是黑，睁开眼，却发现前面的路再也没有方向和希望的感觉，真的太难了。
我这一生，于生死打交道的次数太多了。
多有至亲至爱离去，在我父亲的葬礼上我都能做到坚强不流泪。
“高韵，杜叔这辈子没有自己的孩子。我把陈望和子衿当作亲生的一样，看他们受的这些苦，我心里也痛。可是，孩子吃孩子的苦，当父母的，是真的没办法掺合，没办法帮助。除了家里还有口热乎饭，说几句便宜的劝慰的话，我们什么都做不了。相信你的父母也是一样，高韵。听叔一句劝，叔这些年打过很多官司，见过的人情冷暖太多了。”
杜昱霖红着眼睛，仿佛一下子就能望穿我的灵魂：“为情所困的少男少女，被校园霸凌后轻生。我看过无数父母，抱着孩子的遗像，一夜白头。他们跪下来求我打赢官司，给孩子们讨个公道。可是这个公道，就算我讨回来了。他们爸妈的后半辈子，还有什么公道可言？”
“懂事的孩子，会留下声色俱下的遗书。说对不起养育之恩，说来世再报，说让父母忘了自己。有什么用？那是身上掉下来的肉，说忘就能忘的么？”
“高韵，杜叔今天跟你多说了几句，是希望你能彻底打消这个危险的念头。死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陈望算什么？不就是男人么？他折磨你，你就扛不住了？这世上三条腿的男人没有，两条腿的好男人到处都是。”
“你没有错，高韵。至始至终，你一定要相信自己，你从来没做错任何事，你明白么？你聪明坚强，善良热情，家人朋友邻居长辈同事老师，你想想看，是不是有好多人都喜欢你？格格弄成这样，是徐医生的母亲和人贩子的错。子衿受了伤害，是施暴者和不负责任的司机的错。你没有错……”
杜叔说到后来，已是泣不成声。
我认识杜叔这么久，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看到他这样的一面。
后来他告诉我说，自己见过太多这样的事。
而律师这个职业，能做的永远只是“马后炮”的工作，只有在悲剧发生以后，来善后讨正义。他无数次想要穿越时空，去挽救未发生的一切，然而……
“杜叔，谢谢您。”
我哽着声音，“谢谢您跟我说这些。我……您放心吧，再也不会了。”
我看到了格格，我看到了那个真实的活生生的，失而复得的女儿。
无论她什么时候能够接受我，但只要我活着，她就有妈妈……
“高韵。”
杜昱霖平复了情绪，眼睛里依然有光在煽动。
“陈望小时候遭到过虐待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讲。尤其是他妈妈。”
我：“……宋姨不知道？”
杜昱霖点头：“都这么多年的事了，何苦再惹她难受？”
他说，这些事，他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是陈御说的。
我小声说：“我明白……”
杜昱霖温柔得让人感动，有时候我看着他，会想起我那个性格温润，无声守护的父亲。
其实我挺羡慕陈望的，他分明就有很多爱，分明也很在意那些爱着他的人。
可他终究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才把所有人都推向最绝望的风口浪尖。
……
第二天下午，我妈来了。
突如其来，连个招呼都没跟我打。
后来我才知道，是蓝瑶扛不住了，硬是在我病危的时候，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这会儿她连坐了十一小时的飞机，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以为她会大声呵斥我，然后再与我抱头痛哭。
然而并没有。
我应该了解我妈的为人，这么多年来她虽然一直都在做张叔背后的女人。
看起来就像个被宠坏的傻白甜似的，其实她该有的手腕，硬得怕是割腕都割不断。
她问了问我身体的状况，然后站起身，提步就往外走。
“妈！”
我急忙叫住她：“你，你干什么去啊？”
“解决问题去。”
我妈说，自己是来处理问题的。放心，我可不是那撒泼不讲理的人。
“妈！”张三宁正好往我病房里进，跟我妈撞满怀的瞬间，像见了鬼似的，尖叫出声！
“妈？！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再不来你们两个要翻天了是吧！”
我妈上手一把拧住张三宁的耳朵，“你来得正好，跟我一起去。”
张三宁之前被打得也是实惨，这会儿也就将将好了几分。
我妈手劲儿打，从小对他就不怎么留情面。
这会儿连掐带拧，走廊尽头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鬼哭狼嚎。
蓝瑶挺着已经有几分显怀的肚子溜进来。
我沉着气，瞄了她一眼：“你找我妈来干什么啊？”
“你废话，我不找你妈来，我怎么弄！”
“你——”“那你就可我一个人折腾是不是？”
蓝瑶怀孕以后特别爱哭，也不知道是不是孕激素的作用。
“高韵你说我容易么！我怀着孩子，男朋友也跑了。你三天两头受伤吐血进医院，我都快撑不住了！我……你知不知道，你送进来的时候心跳都没了！”
“陈望抱着你，你就像一张掉进水池里的餐巾纸一样，浑身发白，扯一下就破的感觉。”
“你知不知道，我守在手术室外面整整一天一夜。是，你不会在乎，你根本不会在乎我！你只想知道，陈望什么态度对么？高韵你有没有心，你但凡想象还有我这个姐妹，你凭什么做这样的事！”
我一把抱住蓝瑶，哽着声音说对不起。
“对不起瑶瑶，对不起。”
“你给你妈打视频，给你同事发红包，跟你弟弟告别，你却连告诉我一下都没有。你决定去死的时候，想过我这个朋友么……你有没有良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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