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我也曾如你绝望
“你以为，我没有经历过你的痛么？”
我妈抚着我的脸，说是抚着，其实那力气大得就像掐着似的。
她说，你知不知道我要带你走的时候，你奶奶一头撞在你家老房子的那个客厅墙上？
“她说，我要是敢把你带走，她就死在这儿。”
我妈说，“你以为我不想你，你以为我舍得我的韵宝么？你八岁的时候，你舅舅车祸出事，我回过来办后事。在这边多待了半个月，就想着找个机会能看看你……”
说到这里，我妈已经泣不成声了。
她说，这些话自己原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告诉我的。
“那年暑假，你爸出差。你高烧到肺炎，你奶奶一个人在医院陪着你。我偷偷过去，就在病房外面。我听你奶奶跟你说，你妈这个没良心的女人，不知道在国外跟大老板过什么花天酒地的日子，哪里还管你的死活啊？”
“她一边抱怨，一边抹眼泪。然后我看到你……瘦巴巴的小手，在你奶奶脸上抹眼泪。你说，奶奶你别哭，以后……韵宝陪着你，就算我妈再回来找我，我也不要她了！我只有爸爸奶奶，我没有妈妈。”
“韵宝你知不知道，那时候我就站在外面，我买了好多礼物，我想接你回去。我想跟你爸，你奶奶商量，我们到国外去念书……可是你那一句话，我真的……我差一点就从六楼病房走廊的窗户跳了下去。”
“可是我终究没有。因为我相信，我是真心爱着我的女儿的。虽然因为一些原因，我没办法跟你们继续生活下去，但我对你的爱，你总有一天会明白。是不是？”
“妈，”我抱着我妈，哭得撕心裂肺，“妈我知道错了……”
“韵宝，你看，妈最后终于还是等到这一天了。你爸没了，你奶也没了。你还是我的小棉袄，你渐渐长大，渐渐明白了妈妈当年不得已的苦衷。有时我多后怕，万一我当时真的一时赌气就跳下去了。你未来的几十年，还有妈么？还有亲人么？你这要这么做了，丫丫怎么办？”
我搂着我妈的腰，眼泪鼻涕尽数蹭在她怀里。
“妈，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做傻事，我答应你。为了你，为了丫丫，我一定好好生活。”
当天晚上，我妈没走。
她跟我挤在病房的同一张床上，陪我说话，聊天，讲了好多好多我以前都不知道的事。
原来我爸和我妈在一起的缘分，是特别梦幻的。
我妈年轻时候就漂亮，我外公他们原本也是书香门第，后来没落了。
我妈失去了小时候的锦衣玉食，但骨子里那种傲然和精致却从来没有随着时间而被打磨殆尽。
二十岁那年，她跟朋友去郊游，在大树下等人的时候，因为一袭美丽的倩影钻进了一个路人的眼中。
咔嚓一声，路人举起手里的照相机，拍了她最美的一张照片。
那个年代，照相机是很新鲜的东西。
哪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不爱拍照呢？
路人也是个心机婊，说自己会把照片冲印出来，寄给我妈。就这样，骗到了我妈的地址。
而这个浪漫又婊的路人，就是我爸。
那时候，他刚入职农大半年，摄影只是他的业余爱好。他攒了三个月的补贴金，买了一台照相机，俘获了一朵芳心。
我爸妈热恋一年，谈婚论嫁。
但我奶奶是非常不喜欢我妈的，因为我奶奶原本是给我爸找过一个对象的。
学识不好，长得也没那么漂亮，但她是爷爷以前战友家的闺女，两家关系特别好。而且那个女人特别能干，贤良淑德。比起我妈那娇滴滴的样子，肯定是更讨长辈欢喜。
我奶奶这人认死理，觉得我爸这是读了书了，有文化了，吃着碗里的看上锅里的了。
她怨我爸“始乱终弃”，说找老婆要听父母命。
说我外公一家是什么走资派，帝国主义糖衣炮弹荼毒出来的产物，从小喝咖啡长大的。
但我爸早就不管那套了，他觉得那个时代已经是自由恋爱时代，坚持要跟我妈好。
我奶奶拗不过他，由着他去，但三媒六聘什么都不给。
我妈也不计较，直接跟我爸在学校宿舍里结了婚。
后来我出生了，住宿舍实在不方便，他们才搬到我爷爷奶奶的那套旧房子里——
也就是后来我们拆迁的老房子。
可是我奶奶和我妈妈的生活习惯，以及各种观念实在是很难相融。
生活的磕磕碰碰，到处不如意。
我爸爸那时候又特别忙，甚至经常要在学校宿舍住。
留下我妈带着我，以及一个絮絮叨叨的老太太，每天可想而知的修罗场。
我虽然没有记忆，但成年以后想想这个画面感，轻而易举就能铺出一股绝望。
我奶奶总嫌弃我妈懒，家务做的不尽人意。
还喜欢穿衣打扮，家里总是一股香粉味。
她觉得我妈不是过日子的女人，动不动就唠叨说，横竖不如人家小玉。
小玉就是她想给我爸找的那个媳妇。
后来，我奶奶说跟我爸说，你对不住人家小玉也就算了。
但不管怎么说，两家之前有承诺在先，小玉做不成你老婆，但至少也是你妹妹。
现在人家父母都没有了，你总得照顾下人家的终身大事。
就这样，我爸找了学校的关系，应是给小玉从县城调过来，安排了一个后勤的工作。然后还介绍了自己大学的一个好哥们跟她认识。
我两岁的时候，小玉两口子的女儿也出生了。
原本一切都挺顺遂的，两家关系也不错。
没想到后来发生了一件意外——
小玉他男人死了，小玉变成了孤儿寡妇。
我妈说，原本已渐渐平静的生活，再次被打破。
“你奶奶说小玉可怜，隔三差五就去帮衬。小玉得了急性阑尾炎，她竟然让你爸去陪床。”
我妈说，她亲眼看到过我爸给她家扛四十斤的煤气罐上楼后。小玉拿着毛巾亲自上手给他擦汗，就穿一件粉红的小背心，里面什么都没。
大夏天的，身材晃晃荡荡，一览无余。
“可是，那也不能说明我爸一定出轨了啊。”
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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