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良善与信仰
我说你等下，你慢点说，我现在脑子有点乱。
“你是说，我爸爸和他的三个同学，也是后来的同事。他们一起研究了一项药研成果。经过了初期不错的实用效果，准备申请专利的时候，却出现了临床不良反应，因而叫停。就在他们以为两年多的成果一度不会有任何回馈的时候，发现实验皿里的样本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异，一种危险又新型的病毒的产生，引起了国外某个财阀的注意。他们愿意出一千万美金，购买他们的研发成果？那，那他们答应了么？”
姜晏深点点头，说：“高韵，你可以试想一下，他们有四个人，每个人都是怎样的决定和反应。”“我爸爸是绝对不会……”
我眼里骤然含泪，却被自己的理性瞬间吞噬了后文。
我了解爸爸么？
我了解谁？
我这一生，认识了很多人，错过了很多人，真的假的，善的恶的。
哪里还有什么是“绝对”，什么是“不会”。
“高韵，你爸爸是很好的人。直到最后，他都没有愧对自己的良知。他对得起朋友，对得起学术，对得起信仰。你应该以他为骄傲。”
我原本忍得辛苦的泪水，在这一刻，被姜晏深的一席话暖到了。
“是真的么……你不要骗我，我可以承担……任何不美丽的真相，我……”我说从我亲手把张三宁送去自首的那一刻起，我连未来的未知都不怕，又怎么会害怕过去二三十年的悬案？
“我爸爸他，是不是反对这样做？他是个优秀的学者，从来都是正直又忠诚的。他……所以唐昭他，对了，唐昭就是冯玉的丈夫，在我两岁多的时候，唐昭就在山区意外考察科研的时候，堕落悬崖而死……那不是意外！是不是？那不是意外！”
姜晏深说：“高韵，我记得你曾说过，越是跟动物打交道的久了，就越是不敢轻窥人性。”
我说，我明白了，是不是唐昭想要把那个病毒卖给国外的非法机构？
我记得我妈曾跟我说过，唐昭出身贫寒，他的妻子身体不好，一直也没有特别合适的工作。后来还是学校领导出面照顾，给她找了一个后勤的工作，在图书馆管理室负责一些杂事。
算算时间，事发前后应该是唐昭的妻子冯玉刚刚生产。
我妈说，她身体弱，女儿早产，一出生就进了重症室。
保温箱一天120块，而那个时候，大学教授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才八十多块。
“唐昭的经济负担重，如果专利能变现，极大程度上会改善他拮据的经济条件。但是，他的决定遭到了我爸爸他们其他三人的反对？”
我试探着问。
姜晏深摇摇头：“这件事，说起来有些复杂了。如果不是沈之意的日记里提到的事，我也不敢想象……”
当年，就这项变异研发实验样本要不要出卖一事，四个人的态度一开始是相对统一的。
沈一峰出身知识分子门第，家里只有他和他那个流浪行为艺术家一样的兄弟沈一帆，也就是沈七夜的生父。因为两兄弟相差太多，成年后也不再来往。
对于沈家老爷子来说，全部的希望都放在这个优秀的长子身上，至于沈一帆和沈七夜这对看起来就很登不得台面的“父子”，基本上是已经可以从家谱里踢出去了。
所以无形之中，沈一峰对自己的羽毛如是爱惜。
即使没有办法通过研发成果获取专利，他也不会愿意为了所谓的金钱诱惑，出卖自己的良知和信仰。
而黄岚，是他们之中年纪最大的，当时已经快三十了。
他是个性格有点偏执的古板学者，早年没有父母，一直没有成家也没有儿女和兄弟姐妹。
对于这样一个无牵无挂，一生所付都在他挚爱的科学事业上。
为了金钱铤而走险，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所以，他也坚持要把病毒销毁。
“有钱的人施舍金钱，不会令人大为感动。不怕鬼的人去探险，也不会让人觉得有多勇敢。反而是明明很需要，却能为了信仰和善良放弃这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才是真的令人钦派。”
姜晏深说，高韵，你父亲就是这样的人。
我想我比谁都知道，我爸家里的条件并不好。
我爷爷走得早，我奶奶一个人把他拉扯大。
奶奶是国企化肥厂的女工，那个老房子还是厂里照顾他们孤儿寡母才分下来的。
我外婆家条件虽然还不错，但我妈跟我爸闪婚已经算是跟家里撕破脸了，婚后更是没能得到过任何资助。
头几年那一地鸡毛的日常，归根到底还不就是一个“贫贱夫妻百事哀”？我爸原本可以有机会拿到很多钱，买大房子，雇保姆，让我妈和我奶奶不用整天为鸡毛蒜皮的事折腾。
然而在巨大的诱惑面前，他选择了良心。
三对一的绝对决策力下，他们试图说服唐昭，不要为了一时的诱惑，越过法律和道德的底线。
家里有困难，兄弟都能帮忙。
可是对于出身贫寒，又有着绝对自尊的唐昭来说，一千万美金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他背着三人，在销毁样本之前，留下了一小朵活株。
在一个暴雨连天的夜晚，开着车来到临城的阳平山。
那里有一个私人机场，这种东西根本没可能通过海关检验，所以他要把活株带给乘私人直升飞机来的卖家。高鸣是第一个发现唐昭出逃的人，他赶紧联系了沈一峰和黄岚。三人当即一拍即合，绝对不能让他就这样把东西带出去。
这一步走出去，就真的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要知道，公立大学教职人员私下将有危险性的病菌样本走私到国外的盈利机构，这不仅仅是违反公职的事。往糟糕里说，视情况严重程度，甚至要被定为间谍或叛国罪的。
原本他们三人开着学校的车，准备去阳平山把唐昭追回来。
但就在当天晚上，我突然发了高烧，所以我爸留在了S市，只有沈一峰和黄岚追了上去。
那天晚上，在荒无人烟的山区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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