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尾声(中)
比战乱还要可怕的危机,是疾病。
非洲的疾病多发,随着季节和昆虫的传播,始终处在一个随机加点中招的状态下。
我是在准备回国前的两个月,感染的登革热。
起先是轻症,无力头昏,跟emo了似的。
我以为我是想家了。
后来开始起皮疹,淋巴肿大,情势开始不对了。
轻症的登革热其实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人体自身免疫能够调节。
但我切过脾脏,起病一急,免疫失衡。先是连续高烧两天不退,接下来就是腹泻呕吐到脱水。
我被连夜送往市中心的一所华人医院,可即便有了相对保障医疗的设备,我的症状却还是没有减轻。
等到第五天的时候,我已经陷入昏迷了。
偏偏就在这时候,乔莫·肯雅塔国际机场迎来了一场罢工运动。
我们从当地坐皮卡耗费六个多小时终于赶到内罗毕的时候,航班取消了大半。
在我昏迷之前,我说了一句话,这是当时守在我身边的同事后来告诉我的。
我说的是,是不是陈望来接我了……
我以为,那是宿命论的无力感带来的心有灵犀。
我以为,他是不是要走了,在跟我告别。我以为,至少在幻觉里,我看到的他还是那么鲜活英俊,能对我哭,对我笑。
我不知道自己熬了多久,终于退烧了。
恢复意识的一瞬间,我重新闭回眼睛。
我知道自己还在梦里,因为我看到陈望了。
他就坐在我身边,温和的大掌牵着我的手。
柔软,真实。
我紧闭双眼,不敢睁开。
直到他的声音在我耳畔缓缓游起。
他说,高韵,是我,我回来了。
我不相信,所以我始终紧紧闭着眼睛,我摇头,泪水顺着眼睫滴滴划落。
我不要睁眼,我不要看!
我怕我睁开眼,一切都是幻觉。
我的陈望会消失是不是……“高韵!真的是我,我醒了。我已经苏醒四个月了,我特意没有告诉你,因为我需要恢复身体,才能健康地站在你面前!睁开眼,真的是我!”
我不信!
我说我不相信,一定是我已经死了……
对不起,我守不住我们的约定。
我终究还是倒在与你相隔几万里的地方。
你找得到我么?
这里和那里,连天堂和地狱的信仰都不一样。
下辈子,你还找得到我么!
唇上突然被覆上了温柔的热度。
干裂的口腔突然久旱逢甘露。
我被他真实地吻着,热切地拥住。
睁开眼睛,视线里的陈望还是我熟悉的模样。
“我不忍你等这么久,高韵。”
他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两周后,我身体痊愈。
我活蹦乱跳地拉着陈望,跑遍了草原保护区外驻扎村庄里的每一户。
我说,这就是我的丈夫,我的爱人。
你们看,他是活生生的人,他不是木乃伊!
他会抱我,会吻我,会爱我一辈子!
又一年的雨季要来了,期待已久的三十万角马羚羊大迁徙的盛景,终于有机会一睹壮观。
我像个疯子一样开着防护车,在马赛马拉国家公园里驰骋。
我对陈望说,我要带你看遍这里所有的动物。
犀牛,大象,猎豹,长颈鹿——“长颈鹿就算了。”
陈望说,想到那玩意儿,就会觉得肺疼。
我笑说,那就不看长颈鹿了,去看猩猩。
“非洲也有?”
他问。
我说当然了,东非西非都有。
我们前面有一块栖息地,这里的几头猩猩都装了定位器。
跟着仪器上的这几个小绿点,你看。
“这两个绿点怎么重合了?”
陈望问。
我说:“那有什么奇怪,说明有两只在一起呗。走,我们去看看它们在干什么。”
然后,现场气氛就不对了。
两只成年猩猩,一公一母,重合在一起,你说能干什么?
陈望问我,这是故意来带他看片的么?
我红着脸,说这是意外。
虽然灵长目动物一年四季都会发青,但——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话音未落,他直接在车里吻住了我。
天地广袤间,不羁的野性。
我们忘情地爱在一起,交叠这自然赐予的最原始的冲动,就像这片大草原上所有的动物的本能。
我们抚摸着彼此身上的每一处伤疤,一遍又一遍地释放着爱的肢体语言。
我想念他,就如同他也极致地想念着我一样。
时间,空间,急冻成永恒。
后来,我们在安全区下车,把衣物铺在身下,就像回到了伊甸园里的亚当和夏娃,一丝不挂的疯狂,纠缠到无止境……
六月二十二日,我们团队终于带着满满的学术成果,返回S市。
我整整两年没回家了,不过感谢发达的媒介网络,让我云视频里看到女儿在长大,看到父母的生活依然那么甜蜜恩爱。
从机场下来,陈望的助手郑杰过来接我们。
陈望说,让我们在机场等一下,格格的航班就在两小时后。
她从法国过来,陈妈妈和杜叔带着她一起回来。
等待了两年的重逢,不差最后两个小时。
等下我们一起去外面吃饭,我妈和张叔已经订好了餐厅。
今天晚上是特殊家宴,我和陈望带着格格,及双方父母,甚至连子衿和三宁都没叫。因为今天除了重逢庆贺,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类似于双方父母第一次正式见面,我和陈望,还差一纸结婚证和一个体面的婚礼。
终于,等到这一天。
不出我所料的是,我妈一看到我就哭得不行。
一边哭,一边捶我。
说哪有人像我这么不懂事的,走是走了,两年一次都不回来。
单位给的探亲假,每年至少能回来两次的。
我说,没办法,我之前一年都没怎么好好上过班。
白拿工资怎么好意思?这两年就算是给国家做贡献了呗。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总算是一切都顺利,一家人终于团聚。”
“多吃点,高韵,陈望,身体要养好最重要。”
我心里是高兴的,但没有胃口也是真的。
我说你们先吃,我去个洗手间。
格格说,妈妈我也想去。
于是我们两个一起进去。
格格自己弄好了,在外面等我。
我却抱着马桶一个劲儿恶心,也不知道是不是飞机坐久了。
“妈妈,你生病了么?”
格格担心地问。
我说我没事,可能有点累。
“我去找外婆看看你。”
她懂事地跑了出去,我一脸菜色地走出来。对着镜子,我摸了摸脸上爆起来一颗痘痘。
然后将双手轻轻叠在小腹上……
我每次怀孕都会爆痘,内分泌失调得很明显。
算算日子,生理期好像有延迟两周了。
真要是有了,就是那次跟陈望在草原野战有的。
医生说我怀孕概率很小,但不是没有……
我满怀心思地回到餐桌上。
陈望问我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贴着他耳朵说了几句。
他脸色微微一变:“哪次?”
“不就那次么?草原上看猩猩——”
陈望:“所以,那是我的,还是猩猩的?”
我说,你要不然再回病床上去死一死?!“妈,秦姨,高韵可能怀孕了。”
他直接官宣,连缓冲都没有。
我妈和陈妈妈都惊呆了!
然后异口同声问,谁的。
我确定当时陈望的脸色跟前菜里的马兰头一样绿。
“不过,这事你们还得跟格格说一下吧?”
我心里一慌,也是,在这个家里如果还有一个人未必真的希望我生个二胎,那也许就是格格了。
她现在很懂事,但对于一个八岁的女孩来说,要不要弟弟妹妹,和懂不懂事有关系么?
“哎?格格呢?”
我恍然看了一眼身边的空位置。
我妈说,不是跟你去洗手间了么?
我说,是啊,但我刚才有点恶心,在里面吐呢。
她说她先回来了。
从这个包房,到洗手间,也不过就二十米的距离。
还能走丢了不成?
杜叔说,是不是走错包厢了?
“我刚才去洗手间,对面的包厢跟这里很像。”
我想也有可能。
于是跟陈望马上站起身,出去找。
然而,并没有孩子的身影。
“格格到底去哪了啊?”
我难免心焦紧张。
“高韵你先别急。”
陈望拍扶我的肩膀,然后拉住一个服务生。“你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没有?穿紫色连衣裙,白色小马甲。一条腿稍微有点不灵便。”
服务生想了一下:“好像……下楼了?”
我跟陈望赶紧跑到一楼,又问了前台,对方说确实看见格格了,但她一个人跑出门了。
我:“!!!”
跑出去了?!
她好端端的,一个人跑出去干什么!
我一把抓住陈望的手,我说格格是不是猜到我怀孕了!
她,她是不是不开心,所以跑了!
“高韵你先别瞎想。”
陈望追问那前台服务生:“你是什么时候看到她跑出去的?跟谁跑的?还是……一个人?”
“好像有个女人在跟她招手,就在这个门口。白衣服,栗子色的长卷发——”
没等我反应过来,陈望的手机突然响了。
看一眼上面的陌生号码,我们两人的心脏同时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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