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长,我们不是为了转编来的。”
袁霜知道何坤是这里并未被腐化的班子成员之一,试图与他推心置腹:“有什么困难就和我们说,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
“解决问题……”
何坤却笑了。
“督查组来了都解决不了问题,你们能解决什么问题?我也不怕告诉你们,反正我一把老骨头马上就干不动了,要退休了,等我退休就会彻底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会回来。”
“你们也别把这地方当作什么能建功立业的好地方,背后的水深着呢。你们要是真想管,到时候有命来没命离开,可别怪我没劝你们!”
袁霜从未见过一上来就给新人泼冷水的领导干部。
一直以来,不管多难搞的单位,领导都会尽量给新人增加信心。因为只有这样,新人干劲满满,才有可能改变现状,等到意识到困难之后,已经骑虎难下了。
像何坤这样一来就泼冷水的,举世少见。
她看了宋元一眼,想看看他是怎么打算的。
却见宋元仿佛根本没听到何坤的话一般,兀自往办公室里看去。
屋里头还坐着一个人,是个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刚毕业的小姑娘。
小姑娘怯怯地看着他们,一点也不像年轻干部。
倒像个小媳妇。
何坤见状,开口:“这姑娘是上半年刚考过来的年轻干部,现在是乡里的办公室主任,黄敏,办公室所有工作现在都由她一个人处理。”
“小丫头刚来的时候受过惊吓,从此以后便很怕生,所以我暂时没让她出来。等以后关系熟络了,你们再和她接触也不迟。”
“惊吓?什么惊吓。”
宋元沉声问道。
何坤却没回应,转而继续介绍。
“还有个人大主任,他也是能做些营生的,今天有事去镇上了,明天就能回来。单位一共就我们三个人能做事,要是不想惹麻烦的话,劝你们就和我们三个对接,其他人别去联系了。”
“乡里那么多活儿,只靠三四个人怎么完成?我们来的时候看到不远处有一片荒芜的耕地,里头全是废弃的建筑垃圾,这算违规处理吧?最近市里查这方面的问题查得很紧,不赶快处理,不怕出问题么?”
何坤却笑了:“那我就不知道了,你要是能想办法召集齐了人,一起处理建筑垃圾,我也能跟着出一把力。要是你找不齐人,我也没法子。”
他虽说着摆烂的话语,但宋元看出,他眼中藏着的是万般无奈。
可能他曾经也为了这山旮旯乡努力过。
但是,终究被生活磨平了棱角。
宋元想了想,觉得再为难何坤也没有用。
于是道:“单位是有微信群的吧,给我拉进去,我来尝试联络那些不肯上班的干部。”
何坤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中既有不悦,也有惋惜。
最后还是没多说什么,将宋元和袁霜都拉进了微信群里。
接着低头看了眼手机,自言自语道:“又五点了,该下班了……”
说着,扭头锁门,带着黄敏一起离开了办公大楼。
一时间,大楼内之声宋元和袁霜二人。
变得更加冷清。
宋元笑了笑,道:“我原本想一来就开个小会认认脸的,现在看来,是开不起来了。”
“袁霜,咱们此行是真的,任重而道远啊!”
先不用说什么恶霸,把单位内部的干部搞定都不容易。
还偏偏不能立刻从市里调动人手,要先藏拙,装成一副自己没有后台的样子,否则容易打草惊蛇。
“算了,这第一天先不忙工作。”
“反正大家都下班了,咱俩也去找个地方放松放松吧。”
袁霜同意:“行,怎么放松?”
四十分钟后,附近镇上的烧烤摊。
炭火发出噼啪声,火光映照在两人略显疲惫的面容上。
袁霜不禁感叹:“山旮旯乡路灯少,也没什么人,一入夜就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景象。但是只要离开乡里,马上就能找到这样有烟火气息的地方。”
“二位,你们是去过山旮旯乡出来的?”
烧烤摊老板一边给蔬菜刷油,一边摇头道:“我建议你们别去那破地方趟浑水,那是我们这十里八乡著名的土匪沟子,跟东南那边,那什么……哦,三不管地带一样!”
“你们两个一个帅哥,一个美女,看上去都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到了那边啊,怕是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宋元轻轻摇晃手中的啤酒,目光透过升腾的热气。
他似乎穿透了眼前的夜色,看到了山旮旯乡未来的轮廓。
“山旮旯乡这副德行,就一直没人管管么?”
烧烤摊老板啐了一口。
又道:“害,上面的人不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山旮旯乡有一个恶霸窝子,做的都是不法勾当,而且越做越大,要是清剿不够彻底……留下了三五余孽,是一定会卷土重来的。”
“上面的人都有家有业,也怕报复。这一来二去的,非但不敢管了,甚至还有人跟他们里应外合,一块儿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呢。”
见宋元面上没有惧意,老板又道:“不是我瞎说啊,前两年我跟朋友开车去过那边,路上车胎被铁片扎爆了,一看就是人为。很快就有人出来要帮我们拖车,开口就是要一万块钱,我们不肯,就要动手。”
“那时候我带着怀孕的媳妇儿,他们竟然对我媳妇儿动手动脚……我最后只能破财免灾,但还是把我媳妇吓到了,回到家后病了好几天,生完孩子身体一直没回复过来。”
从此以后,烧烤摊老板谈山旮旯乡色变。
再也没去过那地方了。
遇到类似宋元和袁霜这样的人,也是能劝则劝。
“三不管地带啊……山旮旯乡这地方,真是越打听水越深。”袁霜垂眸,眼里闪烁着几分怒意。
她向来喜欢打抱不平,听说有这种不公的事情发生,难免恼怒。
宋元则回应道:“水越深,鱼越多嘛。”
此时,他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群消息的提示。
他解锁,滑动查看,只见寥寥几条回复。
夹杂着几个退群的通知,显得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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