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刻,符泠的眉心倏地蹙了起来。
梨花木床脚边,萧承祐安然支起一个小榻。
见她视线投过来,萧承祐的神色依旧平静如水,沉声道:“今夜我歇在这儿。”
符泠愕然失色,只觉得一股无名之火猛地蹿上头顶。
铜镜映出她窈窕的身姿,她沐浴后特意穿上了这一身价值不菲的软烟罗,梅花刺绣如水般流淌在光滑的衣衫上,其下白皙肌肤若隐若现,一副惑人的柔媚姿态。
她呆立不动地站在原地,回想起方才的忐忑与期待,只觉得眼前场景讽刺至极。
“砰”的一声,身侧小窗忽然被疾风吹开了一道缝隙。
凉飕飕的雨丝倾斜而落,瞬间沾湿了她被风席卷而起的乌黑的发,以及胸前一块本就轻薄的布料。
符泠心中愤懑,伫立着,萧承祐却很快走上前,关严了那扇窗。
室内骤然安静下来,萧承祐的余光在符泠濡湿的前胸一晃而过,随即撇过头,眼神垂落在自己被雨水沾湿的指尖。
“要不要换件衣裳?”他耳根又莫名烧红了起来,低声询问。
“不必了。”符泠摇摇头,知道自己拗不过萧承祐,又像是赌气一般钻进床幔里,将被子提到胸口,背过身去不理会他。
“妾身这就去睡了。”她的声音闷闷的,轻的像一碰即散的雾。
万分思绪在头脑里翻滚,符泠将头埋下去,视线陷入黑暗之中,半晌才感觉到身后萧承祐的身影缓缓离开她床前,又落到一边的小榻上。
不知是委屈还是恐惧,一股酸涩的情绪如藤蔓般攀缘而上,盘踞在符泠的心窝。
今夜不叫水,她不用细想也知道明日府里人会怎么议论:
世子殿下都住到文韵堂里来了,世子妃还是留不住他,一个无用之人……
世子妃恐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成婚前为人不检点,叫世子厌弃……
而这些风言风语,不过多时便会传到符家去,若是被母亲知晓……
苦涩的浪潮席卷心头,符泠攥着被角,手指用力得微微泛白,胸前被雨水打湿的一片贴在肌肤上,侵入骨髓的凉意一点点渗进身体里,连带着整颗心都凉了下来。
脑中理智提醒着她,即便萧承祐不愿与她同房,这样好的机会,她也能乘机与他亲近,也许可以在他心里留下些许痕迹,也许能改变些什么……
至少弄明白他缘何如此。
可她怔怔看着不远处陷落在阴影里的一方小榻,心口却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沉重得喘不过来气。
她平生从未害过人,甚至几乎没有做错过什么事,只是不断挣扎着、试图带着母亲爬出泥潭,可为何上天总是予她重重磨难?
房间内烛火不知何时已全然熄了,背后传来萧承祐平静而沉稳的呼吸声,似乎已然酣眠。
符泠紧紧咬着唇,可委屈和不甘的泪水还是控制不住地从眼角溢出。
枕上的潮湿贴在颊侧,沉重的黑暗和连绵不绝的雨声像是撑在头顶的一把提供遮蔽的伞,她极力控制着,不让啜泣声溢出唇角。
恍然一道白光闪过,室内被照得如同白昼。
符泠害怕打雷,刹那间不由得怔神,可余光却猛然看见床边站立的人影。
她骤然一惊,那紧绷在喉咙间的啜泣霎时流淌出来,即便她很快反应过来,可那声憋了许久的细小的呜咽,也在雷声到来前清晰地散落在半空中。
“别怕。”随着惊雷滚落,萧承祐的声音也荡在耳畔。
他微微俯下身来,白光的末尾照亮了他的眉眼,仍是冷肃而深沉的,许是隔着朦胧的泪光看去,那墨黑的眸中似乎也添了几分温情。
符泠的身体随着雷声不由自主地一颤,发丝间传来萧承祐手掌的温度,一个短暂而略带宽慰的轻抚。
符泠随着萧承祐的动作仰头望,他几乎半个身子都撑在床前,像是将她虚虚拢进了怀中。
冰冷而磅礴的气息覆面而来,她像是被卷进了无边的风雪,可心里却无端升起一种安定之意,仿佛她真的承受着他的庇佑,安然躲避着令她恐惧不已的一切。
“妾身方才只是……”符泠回过神来,即便身处黑暗之中,也忍不住连忙低头掩饰自己微红的眼眶,可话还没说完,萧承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解释。
“没关系。”一个柔软而干燥的帕子被放在符泠的手中,“不换衣裳,也擦干些再睡。”
符泠愣怔着接下,轻轻“嗯”了一声。
乘着夜色的掩饰,萧承祐敛眉看向她,被雨水打湿的乌黑的发尾凌乱地沾在她同样湿漉漉的胸前,分明只看得清轮廓,他脑海中却依旧能清晰浮现出符泠肌肤柔腻的触感,以及她环抱着贴在他背后时穿透衣衫的温热。
萧承祐的身体再一次不受控制地背叛了他。
仿佛漆黑夜色是他的遮羞布似的,他的视线没有向往常一般移开,几乎有些冒犯地牵在符泠身上。
符泠虽憋住了泪,但身子还是时不时抽噎一下,那打湿的衣衫柔软地勾勒着她玲珑窈窕的曲线,每一次颤抖都像是明晃晃的引诱,引诱着他堕入无边无际沉沦的深渊。
他呼吸有些乱了。
萧承祐知道,那放着画满情爱之事的册子的小匣就搁在床边,他几乎记不清,当时自己为何要避开下人的视线,独身闯进她寝房内。
仿佛他真是这个将军府的世子,可以对眼前之人肆无忌惮一般。
“夫君早些歇息。”符泠已将身上的潮湿拭去了大半,将帕子丢在床头,自己又钻进被褥里,只露出一双被泪水洗过的明亮的眸子与他对视。
她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也并不急于求成,这点微不足道的关怀,便足以安抚她不安的思绪。
她的视线落在萧承祐身上,仿佛能看见那把此时已不在他腰间的匕首。
即便他们从未圆房,萧承祐也从未薄待于她。
他为她添置回门礼、在外人来势汹汹时坚定地与她站在一边,还扬言要保护她。
还记得小时候在府中,长姐未出嫁时,每逢雷雨夜她辗转难眠,长姐便去她房中读那些晦涩拗口的书本哄她入睡。
长姐说,成大事者,上天会“行拂乱其所为”。
符泠觉得,自己虽算不上成大事者,只是一深闺之人,但安身立命于天地之间,终有一日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她这样想着,朝萧承祐粲然一笑,夜色实在太深,不知他有没有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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