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离去没多久,一个孕妇,料想也走不了多远,可他们到底还是低估了那妇人的脚程,直到追到夜市, 也没有追到人,恰在这时,他们隔着一条街,远远见着那妇人掩入人群之中,落嫣拉着泽尧就要穿过街道追上去。
“让开!让开!”
而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一匹黑马疾驰而来,像是失去了控制,马背上的人正在极力勒缰驯服。
路人一见来势汹汹,纷纷惊叫着闪躲让道。
泽尧眉目一扫,那马儿像是被这凌厉的目光吓住了,仰高了四蹄,泽尧将落嫣拉至臂弯护住,落嫣手上的匣子飞了出去,几枚铜板散落空中。
“吁——!”马背上的人终于控制住了马儿,将腾空飞来的匣子抓在手中,然后翻身跃下马背,朝他们走了过来
来人华冠玉面,身着锦缎华服,腰间系着一根墨黑色蟠离纹束带,一头长若流水的发丝披于肩后,一双眼睛含眸带笑。
“姑娘,你的东西?”他弯下腰,将匣子送到她面前。
落嫣反应过来,伸手接过匣子,打开匣子一看,里面仅剩的几枚铜板不见了,她略微有些遗憾,
再抬头看清面前这张脸时,忽然怔愣住了。
“姑娘?”那人唤了她一声,落嫣这才抽回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回以一抹浅笑:“不好意思。”
这一笑宛若姹紫嫣红万山开遍,空气中都能生出些百花盛放的甜腻来。
那人微微莞尔:“姑娘不必客气,倒是在下应该道歉才是,适才那马儿受了些惊吓,没伤着你吧?”
说着近前要去查看落嫣身上是否受伤,泽尧脸色略一暗沉,侧身挡在面前,阻挡他的视线。
那人的视线与泽尧碰撞在一起,略微闪过一丝火花。
“殿下!殿下!”正这时,后面匆匆跑来一群身着宫服的太监和侍卫,那人收回视线,看向一众宫人侍卫。
为首的太监跑上前来,见男子安然无恙,彻底松了口气:“殿下您可吓死奴才了,这匹马乃是碧波国进贡而来,性子极烈,至今无人驯服,殿下你方才的行为实在是太冒险了!还好没出什么事?不然奴才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呐。”
“大惊小怪干什么?本太子这不没事?”他推开太监遮挡住自己视线的脑袋,却见方才站在这里的那一男一女已经消失了,他四处张望皆寻不到那两人的影子。
“谁让你们跟来的?”男人敲着太监的头,都是这帮奴才坏事,害他话都没来得及跟那姑娘说上几句。
那太监捂着脑袋也是委屈:“奴才,也是担心殿下的安危。”
“一群废物!”他望着人流的方向,有些失望,很快唇角又缓缓弯起一抹笑来:“不过,用不了多久,我们自会相见。”二人追出那条街,最终还是将那妇人给跟丢了。
落嫣想起刚才遇到那人,要不是他出现挡道,兴许他们还能追上,只不过那人的相貌…怎么这么像一个人?
“想什么呢?”泽尧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以为她还在想刚才那个男人,语气中连他也察觉不出有一丝吃味。
落嫣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想想又觉得不可能。那人长期居于水境之中,从未踏出过那个地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一定是个巧合。
肚子又咕咕叫唤了起来,一整天未进米食,她已经饥肠辘辘,原以为凭那几枚铜板可以饱餐一顿,没想到,被那人撞上来,什么也没了?
泽尧看出她的窘迫,柔声道:“在这里等我。”
随即走进一家当铺,不一会儿走了出来,手上托着一袋银两。
落嫣问:“你当了什么?”
“不值钱的东西。”泽尧莫不在意说。落嫣接过钱袋子一看,满满一袋黄金,她惊讶了:“这叫不值钱?”
泽尧对黄金没有概念,也不知道那块随身携带的玉折算成灵石是多少,这会见落嫣惊讶的表情,想来应该不少。
夜晚时分,万家灯火通明。他们走进一家悦来阁的客栈。小二瞧他们衣着不凡,乐呵呵跑出来相迎,引着他们上了二楼。
二楼分隔出多间雅阁,一般只有身份高贵的人,才能居这二楼上座。
泽尧和落嫣寻了个靠窗的位置,从这里往下看,可以看到中央的戏台,以及外面车水马龙的夜市。
戏台上咿咿呀呀唱着曲子,底下宾客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爆发出叫好的声音。
小二递上菜单,泽尧将菜单交给落嫣,她胡乱点了一些,小二笑眯着眼,合上菜单去了,很快上齐了酒菜,满满一桌美味佳肴。
连落嫣自个都惊呆了,又不好意思看了泽尧一眼:“如此,我便不客气啦?”
泽尧做出个随意的姿势,落嫣提起筷子就开始横扫残云。
泽尧看着她这吃像,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宠溺。
落嫣见泽尧不动筷,她吞下饭食好奇问他:“你不饿吗?”
泽尧道:“不饿。”他现在已经恢复法力,不需要进食,也能维持正常的生命活动。
泽尧叫了小二过来,将一份戏折递到他面前:“我这有份戏折,可否让先生说说?”
“这……”小二有些为难。
泽尧将一锭银两放在桌上,小二眼瞳立马放光,掂着银两,喜滋滋收了戏折,跑上台同说书人商量去了。
堂下传来喝彩,落嫣好奇着探出脑袋往下看,说书人惊堂木一拍,开始龙飞凤舞的说起了故事:“
话说这须弥山有个神秘的部族,名为圣医族,传为上古巫族后弈,圣医族以悬壶济世,救济苍生为名,虽不参与六界纷争,在天地之间却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听说前不久这圣医族长刚刚下山,在座各位但凡有个大灾小病的,若能寻得这圣医族长,保管药到病除,长命百岁……”
落嫣立马明白泽尧的意图:“你是想用这招,引出习霖?”
泽尧单手撑着额,闲闲的用手指轻敲桌子,一张俊美的容颜挂上几分邪肆:“凡人若是知道人间有这么个人存在,一传十十传百,但凡有个大灾小病的,不得嚷嚷着去寻他。
习霖曾经得罪过不少人,风声放出去,那些着急寻他下落的人,也不会放过他的任何蛛丝马迹。他在这人界,必然也藏不住了。”
落嫣啧啧了两声:“他不是你师傅吗?如此坑害自己的师傅,你良心不会过不去?”
泽尧莫不在意一笑,抬起一杯酒送入喉咙。
落嫣或许并不了解他和习霖的关系,天下师徒,大都礼敬至上,唯他和习霖例外,他们也许是上辈子欠了债,这辈子注定互相拆台。
说书人说完,座下满堂喝彩,有人问说书人:“可知那圣医族长长得何种模样?”
说书人按照泽尧给的信息描诉说:“身高八尺,喜欢着一身青衣,手里提拎着一个葫芦,实际年龄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出头,这圣医族长乃长生不老之人,容颜永驻,听说,他与天地共生,寿命数不清有好几十万岁了呢。”
台下一阵惊呼:“还有此等神人!若能得见一眼,我等也是三生有幸!”
又有人问:“可知那圣医族族长现今下落如何?”
说书人摸着胡须说:“若要寻到那圣医族长,得看各位的缘分了!各位,可自行找去。”
闻此一言,大家纷纷嚷嚷着要去寻那圣医族长。一瞬间,宾客作鱼鸟散尽,小二拦都拦不住。
原本热闹的小店,瞬间安静下来。
见人都走光了,小二气呼呼走上楼来,将肩上的帕子往桌面一甩,一脚踏上凳子说:“我说客官,您拿小店消遣不是?您这二位消费,却赶走了我这所有客人,说吧,这笔损失怎么算?”
泽尧二话不说,掏出两锭黄金,咚的一声放在桌上。小二险些从凳上摔下来,他踉跄几步站稳,走上前捧着啃咬了一下,居然是真金!
他瞬间软了骨头,说话都结巴起来:“客……客官,小的与您说笑呢,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别与小的计较!”
泽尧继续支着额慵懒的说:“从今日起,这店本公子包下了,近几日,你们就说这一个故事。”
“得嘞!”小二捧着黄金乐滋滋离开。
果然这人间,没有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东西,泽尧深谙此理,运用得也是相当娴熟。
落嫣也终于明白了人间那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
她百无聊赖之余,打开酒壶闻了闻。
一股清冽的酒香扑鼻而来,她迫不及待给自己倒上了一碗,正要凑到嘴边。泽尧伸手过来,挡住碗口:“凡人的酒不比仙人的酒,凡人酿酒以五谷,酒糙而性烈,仙人粮酒以密露,甘甜而爽滑,自不可同一而论,你仔细别喝太多。”
落嫣拂开他的手说:“放心好了,我可是千杯不醉!”
然而不肖片刻,她便眯着眼,一副醉醺醺的姿态,看着那清冽的酒水,想起了灵阙,想起了她们曾经说过,要回紫云仙山大醉一场的约定。
如今,灵阙死了,再也没有人陪她喝酒了。
白日里欢脱的神色,忽然蒙上些许悲戚。
忍不住,一滴热泪,滚入酒水之中。
泽尧知她定是想起了灵阙,递来一块帕子,落嫣怔愣一下,接过帕子抹了抹眼角的泪痕,哽咽着说:“你说,若是那时我阻止他们离开,是不是这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灵阙也不会死了?”
泽尧安慰道:“这世间际遇,生离死别,皆有它的因果,又岂是你能左右?”
落嫣吸了吸鼻头:“可我还是不能原谅自己!若我当时,能拦下他,兴许还可以保住灵阙的性命,可我终究没能拦得下他!”
她眼睁睁看着灵阙在她面前死去,却无能为力,那种懊悔和痛苦,没有人能够理解,她又灌了些酒下肚,泽尧也不拦她,或许以这样的方式发泄完,她心里会好受一些。
直到她醉倒在餐桌上,泽尧这才将她抱回房间。
她沉睡着, 眼角残留未干的泪痕,泽尧抬手将她垂落前额的碎发别至脑后,心口骤然一疼,指腹轻轻抚过她的眼,拭去那滴冰凉的泪。
若她不再想着回去,兴许他也会愿意,在人间寻个安宁的地方,至此与她相伴余生也好,只不过他知道,那始终是个奢望。
哪怕苍桀杀了灵阙,她心中对苍桀的情意,也不会那么容易改变,现在相处的每一日,对他来说,都是偷来的时光。
他临摹着她的眉眼,轻声呢喃:“吉冉,若有朝一日你想起了我,是否后悔今昔爱错了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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