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瑶端着一盆水进来,见着落嫣呆坐在床头,好像在想什么事情。她轻轻将水盆放下,拧干巾帕递给她说:“王上守了仙子一夜,就等着仙子苏醒…”
“不必提他!”落嫣打断乐瑶的话,她现在不想听到关于他的任何事情。乐瑶识趣不再多话。
落嫣淡淡道:“瑶儿,你去收拾收拾包袱。”
“啊…收…收包袱做什么?”乐瑶显然转不过弯来。
“我们离开这里。”落嫣平静的说。
“什么?仙子要离开?”乐瑶惊叫起来,帕子也掉进了水盆。
“离开仙都,我们能去哪里?”
她闭了闭眼:“三界之大,总会有我们的容身之所,你可以去树仙爷爷那里,而我,去哪里都无所谓,总之我不想待在这个地方,更不想再去面对他了。”
经历这些事情,她总算是看清了一些东西。她不想再自欺欺人了,唯有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那不行,乐瑶要跟着仙子,仙子去哪我就去哪。
落嫣微微一笑:“好,你快去收拾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我们就动身。”
乐瑶应声去了。落嫣也起身穿戴整齐,收拾自己的一些随身物品。
乐瑶扛着一个超大的包袱出来,接着又是一个。差点把落嫣下巴都给惊掉了:“你莫不是想把整个雪汐宫都搬着走吧?”
乐瑶煞有介事的说:“这要去到其他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吃穿用度都得准备好。咱们两个弱女子,万一再遇到什么危险,防身法器总是要带的,还有呀,仙子练的那些仙丹妙药,多珍贵呀,丢了可惜,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落嫣简直哭笑不得:“你带着这么多东西,容易招摇,我们还怎么走?说不定还没走出大门就被拦了下来,你且捡些轻简的行头便是。”
乐瑶想想也是,不舍得看了这两大包东西,重新挑捡了一下,最后只拿了几套随身衣物和一些防身法器。夜,浓重得如同化不开的墨,天空星星暗淡无光。
落嫣和乐瑶挎着包袱。躲过巡逻的仙兵,绕开一幢幢仙宫,来到境幻仙境。
仙都结界之前被灵阙破坏,之后又被加固了一层,唯有此处最为薄弱,这个地方,乃是先王上墓冢,未敢有人前来打扰,也不会有谁,会想到从坟墓里进来。
所以从此处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落嫣拿出仙王令,打开了镜幻仙境的入口,和乐瑶一起走了进去。顺着狭长的甬道走了半个时辰,视线里一片光明,眼前屹立一幢金碧辉煌的墓室城门。
那条沉睡的巨龙依然屹立在原处。瞅着这具龙身,那种油然而生的畏惧感又涌了上来,她想不清楚是为何?
正要用仙术打开墓门,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马嘶,落嫣和乐瑶回头一看,一匹仙马从天而降,
背上驮的,正是苍桀。他今日未着那件降紫王袍,破天荒换了件墨蓝色便衣。脸上少了些许气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不过落嫣并没有多想,抓紧包袱的系带,拉着乐瑶后退。
“你想去哪里?”
那声音仿佛没有多少力气,仍带着一缕威慑。
乐瑶紧张的拽紧落嫣的手:“王上发现了,想来我们是走不成了。”
落嫣抓住包袱的手紧了又紧:“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死也不会。”
“你想离开仙都?”苍桀努力克制自己的怒火,适才本想叫仙侍去给她送药,回来却说她不见了,他拖着伤体追了过来,她却告诉他,死也不会跟他回去?
“不要闹脾气,快些随本王回去。”苍桀一动怒,牵扯着伤口又疼了起来!他伏在马背上咬了咬牙,艰难的喘息着,看向地面的落嫣,眸瞳深邃。
“你认为我是在闹脾气?我去意已绝,你若是为我好,便放我自由。”落嫣看了他一眼,拉住乐瑶,决绝转身就往墓门走去。
苍桀抬手挥下一道仙力,阻挡她的去路。
奈何一动灵力,他顿时气血攻心,喷出一口鲜血,直直从仙马背上坠落。
落嫣听到“嘭”的一声响,心口颤了一下,回头一望,
他趴在地上。身下,有血迹蜿蜒涌出,底下的黄沙,都被血色浸染。
乐瑶双手捂住嘴巴,险些没叫出声来,落嫣吃惊不已,扔下包袱奔了过来。
她扶起苍桀,手碰到他的胸口。沾了满手的血,而他唇角边的殷红,气若玄虚,让她慌乱不已:“你怎么了?”
苍桀拉住她的手。虚无的说:“别……别走。”说罢,便晕倒在她怀中。
落嫣被他浑身是血的模样惊到,此刻哪里还想着离开的事,她对乐瑶说:“你去找仙兵通风报信,就说王上受了伤,让他们派些人过来接他回去。”
“那仙子你呢?”
“我先替他止血,你快去。”
乐瑶喔了一声,慌慌忙忙便跑去了,她抬头看向那座墓门,将包袱挎在身上,一手搀扶着苍桀,打开墓门进去。
墓室里一片昏暗,她抬手点燃了墓室里的长明灯,面前有一个巨大棺椁,竖着灵牌,是先王的灵位。
还有一个巨大的龙身塑像,与外面的那个守墓神兽很像,境幻仙境容易出现海市蜃楼之景,不难解释外面那具龙身只是里面这具龙身投射的影子。
仰望这座塑像,她越看越觉得怪异,先主乃麒麟一族,仙王亦是麒麟血脉,怎会在墓里供奉龙呢?
她拖着苍桀过去,扶靠在棺椁边上,撕开苍桀带血的衣襟,胸前一个巨大窟窿,像是被什么锋利的爪子从后面穿透,正冒着缕缕红烟。
处理过程中,落嫣的手都是颤抖的,这仙都除了她以外,还有别的医仙,为什么不找其他人看看?偏要拖到现在?
如今她的乾坤袋被敏姬收了去,不可能随时随地掏出药来,忽然想到乐瑶曾往包袱塞了些仙药,遂打开乐瑶的包袱翻找了一下,果真找出一瓶药来,她将药撒在苍桀伤口处,撕下身上的布料为他包扎伤口。
处理完这一切,她体力也消耗了不少,靠着棺椁闭目养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一声闷哼,睁开眼来,见苍桀撑着起身,她下意识伸手去扶他,忽然想起自己现在还在生他的气。又将手收了回来,故作冷淡别过脸去。
他低咳着说:“还生本王气呢?”
落嫣没有回应。苍桀也不说话了,忍着伤痛起身,跪在棺椁面前,燃了清香,对着棺椁拜了两拜。
贸然进来,惊扰先主的灵魂,落嫣心里也过意不去,亦跪在了他旁边一同叩拜。
,她双手合十说:“打扰先主灵寝,是我冒昧。”
苍桀侧头看她一眼,将香插进香炉,保持跪立的姿态,对着灵牌说:“仙族,是父王留给我的基业,本王不可能看着他毁于一旦,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景,都是我与父王,努力想要守住的东西,不管你能否理解,身为仙族的王,本王只会站在族群的利益上考虑。阻碍甚至破坏仙族的一切势力,本王都会不遗余力铲除,本王的确利用了你,可也只有这一个办法,能彻底拔除奇鸢的势力。如果再重来一次,本王依然会如此选择。”
落嫣垂下长长的眼睫看着尚还染着他鲜血的手,沉默不语。
“本王似乎从未与你说过父王的事……”
他缓缓闭上眸子,记忆的闸门打开,他似乎又回到那时,父王尚在。
观星台星河永缀,如棋局布满墨黑的天空,许是观着复杂,诡秘莫测,却又一眼明了。
“嗖――!”一颗流星滑落,在这漆黑如墨的苍空中格外明亮,只是一瞬间便已消失不见。
身着绛紫王袍的老者,哪怕身形衰竭仍掩不住那股威严之息,双手负于身后,背对而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又是一颗帝星陨落吗?藏于石头后面的少年微微探出半个脑袋,却始终不敢上前。
他不明白,父王为何最近常来这观星台看星星,又为何老是叹气?老者似乎发现了他的存在,转过身冲少年招招手:“苍儿!你过来……”
少年快步走了过去,投进老者怀里:“父王……”老者将他抱到膝盖上席地而坐,抚摸着他脑袋,眼底满是慈爱,指着天上的星宿问他:“苍儿且观这星象如何?”
少年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星河动乱,皆无定法,乾坤走势,亦无所归依……”他转向老者,眨着一双灵动且睿智的眼睛:“父王可是寓意现今的局势?”
“是啊……我儿聪明。”老者再次抚摸他的头,眼底满是欣慰,即而又叹了口气:“如今这三界混沌,尚无正主,帝君之位悬空未定,各部族争锋相对,人间纷杂,神、仙两族分裂,父王忧心难眠哪。”
“父王不是说,他日必将平定战乱,定鼎三界!父王雄心,苍儿自会追随!可是……”少年稚嫩的手抚上老者苍白布满褶皱的面容,忍不住担忧:“父王如今怎会这般衰老!是中老神君的毒又发作了吗?”
老者仰望星辰说:“父王与圣羽神君之间,从至交好友走到分崩离散,我们之间的梁子一旦结下,便是至死方休。如今父王日渐衰微,怕是……时日不多了。”
老者拉下他的手来,紧紧握住,老泪纵横,少年从未见父王哭过,难掩住悲伤亦是热泪盈眶。不久,仙王垂危,将他唤至床前,已是白发苍苍的老者气息微弱,老眼朦胧中布满许多遗憾,他望着天花板,长叹了一声:“本王有生之年,终是完不成这统一三界的夙愿!”
枯槁的手抓住跪在床沿边上的少年,苍老虚弱的嗓音做着最后的嘱托:“苍儿,日后仙族交给你了,你可一定要……记得!替父王完成……完成心愿,否则父王……死不瞑目!”
那双布满褶皱的手在他手心失去温度,缓缓滑落,眼睁着看天花板,临死也不肯合上。
“父王――”少年冲天悲呡!殿外落叶飘零,他跪在地上久久不愿起身,泪水无声流下,打湿衣衫,拳头握紧,锤在地面,滴出了血。
梼光走了过来,替他披上一件外衫,将他幼小的身体裹住:“殿下一定要振作!如今先王逝去,你就是整个仙族的希望!殿下且莫忘记先王的嘱托!一定要光复仙族!”
重担压身,少年似乎一瞬间成长,抬眼时已无以往的纯真,红着的眼眶布满狼狠:“圣羽他日……定要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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