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天。
外头的风凉飕飕吹着。
邓钰在屋子里点上了暖炉。
桌上摆的是两份名单。
一份是田地里耕地的长工，大多都是村里年轻力壮的男人们，自家田地卖了以后，都来邓钰这里讨份工作。
其实冬日没啥活儿可干，但今年稻子晚，她的再生稻还需要日日有人料理着，不是应季，更需要更加悉心照料。
另一份就是被子厂的女工名单。
先前就已经拜托牛桂花留意过了，大部分都愿意来。
特别是麻子娘那个侄女葛翠翠，小姑娘积极得很，恨不得明日就能来做工。
邓钰把确认好的名单收起来，正准备再去被子厂看看，设备已经添置好，就差员工培训，就能正式开工了。
她刚走出院门，迎面就来了一个人。
不是别人。
正是李殷氏的好大儿——‘李二虎’。
阳承弼气势汹汹，上来就对邓钰一通指责。
邓钰哼了一声，母子俩还真是一个狗德行。
“你对我娘说了什么，她回去哭得那样伤心？！”
邓钰冷着脸不吱声儿。
“邓钰，做人非要这么绝吗？人都把银子还给你了，你还想怎样，天天让臭流氓上人家里闹去，人家里还有孩子呢！你怎么就这么恶毒！”
邓钰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我怎么了？是我逼着她上我家偷钱来了？”
“听我娘说，那姨已经把银子还给你了，你还想怎样？”
阳承弼知道邓钰向来小心眼儿，睚眦必报，却没想到她如此不讲道理，油盐不进。
他娘好言好语上门来劝她，却被她恶言相向，回到家里委屈得都落了泪。
好歹他娘也算是长辈，邓钰不知礼数就算了，怎么还能干出这种恶心人的事情。
三倍奉还，那可是三两银子，三倍就是九两，如今这时节，谁家轻易能拿出那么多银子。
她这行为，分明就是逼得人没有活路。
邓钰懒得说话了，一家子都是离谱至极。
她被偷了银子，县丞存着私心，并不公允。
难道她就该白白咽下这个窝囊气？
她用自己的手段惩治贼人，难不成还成罪大恶极了？
阳承弼觉得邓钰这事儿做得绝，心里头满是不赞同，但他自知奈何不了邓钰，和他娘一样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话。
末了，忽然话锋一转：“听说你在招工？”
他家的田地都卖给邓钰了，来年没地可耕，他也没个一技之长，但总得有份稳定收入。
种地他原是不行，但李二虎可以。
李二虎的记忆里就是这小小万祥村的一方天地，长大了除了耕地就是耕地。
刻进骨子里的记忆。
所以阳承弼自然继承了这个技能。
如若能够在村子里干活，他也省得每日往镇上跑，他娘身子不好，他还能时常在身边照料着。
是以他不得不拉下脸，来邓钰这里谋一份差事儿。
抛开私人恩怨不提，邓钰这里是目前最合适的去处。
曾经邓钰最佩服的就是阳承弼能屈能伸的本事。
上一秒还在指责她种种罪状，下一刻就开始在她这儿讨工作了。
见邓钰不吭声，他道：“你要是不乐意就算了……”
“行，你来吧。”邓钰怎么可能会拒绝，阳承弼竟也有在她手底下干活的一天，这种机会可不常有。
她心底暗暗发笑。
倒不是想着怎么为难他，只是能看他吃瘪，她心里头就舒爽。
“我干活不会马虎，希望你也别为难我，我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罢了。”
在邓钰这儿耕地拿稳定月钱，闲时还能去河里捕鱼到镇上卖鱼挣点儿外快。
日子总归能慢慢好起来。
邓钰睨了他一眼，他总是把她想得那么坏，实际上她向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非别人先对她不利，她从不会主动去招惹任何人。
“你和你娘只要别作妖，没人找你们茬儿。”
邓钰把他的名字记在长工名单上：“行了，按时来上工就成。”
阳承弼瞥了眼自己的名字，终于不再多说什么，只淡淡道了声：“多谢。”
送走了阳承弼，邓钰去到厂房时，厂房门外已经聚了好些人。
有些甚至是外村来的妇人。
听闻这里建了一家被子厂，专门招女工，便是慕名而来。
瞧一瞧若是真如传言那般好，她们也想来谋一份差事。
厂房大门上落了一把大锁。
是邓钰专门定制的。
钥匙只有两把。
一把在她手上，另一把她则是交给了祁燕。
邓钰让大家站好，维持秩序，一会进去的时候千万不要推搡。
她一出声儿，原本嘈杂的人群静了下来，都纷纷点头应着。
她这才掏出钥匙开锁。
统共十几个人。
前后走进厂房时，着实都有些震惊了。
有些人以往在镇上的小作坊做过工。
原以为万祥村这种小地方的厂房只会比镇上的还要差，没想到竟然是这么敞亮一个地方。
设施齐全不说，还都是崭新的。
这么高这么宽敞的一排厂房，她们还是头一回建。
起初以为是镇上那个老爷在村子雇人给建的厂子。
转头便听说建厂房的是本村里的一个妇人。
就是方才拿钥匙开门的那个。
因种出了水稻，卖了些银子。
建厂房打算卖被子。
卖的被子也有些名堂。
里头塞的不是白棉，而是鸭毛。
有些人不清楚其中的原理。
质疑说那腥臭的鸭毛制成的被子能盖么。
邓钰把制好的样品被子拿出来，给她们一一传看。
“这就是鸭毛制成的被子？”
“咋一点儿腥臭也没有？还有点桂花香味儿……”
“是啊，还挺软和。”
“真没想到鸭毛还能制成这样的被子。”
“这么轻，能暖和么？”
祁燕从人群里钻过来，笑着道：“暖不暖和，盖身上试试不就晓得了，咱这被子别看轻，可比棉花被还暖和。”
“能试试？”
邓钰说：“能啊，这本就是样品，拿出来给大伙瞧的。”
于是几个妇人拿着被子左瞧瞧右瞧瞧，又披在身上试了试。
“果真暖和啊！”
“真稀奇，没想到这么轻的被子还能这么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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