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宝珠哪里知道，李殷氏让她十指不沾阳春水并不是心疼她干活。
一是因为这儿媳妇是他们家的摇钱树，娘家有钱有势，李殷氏生怕她一个不高兴，回娘家告状去。
她儿子有意扩张李氏河鲜酒楼，这还得靠亲家公扶持呢。
二则是因为李殷氏着急抱孙子，她指望程宝珠赶紧给她生个大胖孙子，自然要好吃好喝伺候着。
程宝珠心思单纯，根本想不到这层面，只坚定觉得自己真是嫁对了人。
即便李殷氏每日逼迫她喝苦汤汁，她也觉得这是婆母疼爱她的表现。
她的贴身丫鬟春桃却不这么认为。
她觉得这家人城府深，好像披着羊皮的狼，做什么事都给人一种假惺惺的意思。
她也不是没提醒过，但她家小姐一点儿不信她，还让她往后不许这么说了，若是被夫家人听到，少不得寒了心。
两个时辰之后，程宝珠又闻到了那股子熏人的气味。
她知道，这是她婆母快要炖好的药膳。
果然下一刻李殷氏端着空碗筷冲她招手，“宝珠啊，鸡汤就要炖好了，你来这儿吃。”
程宝珠不情不愿走过去。
李殷氏用汤勺搅着锅里的汤。
黑乎乎的汤汁上边还飘着一层油脂，光看着就腻人。
李殷氏盛了一碗出来，“先喝碗汤，今儿这鸡好，我把肉炖得烂乎些，你一会儿可都得吃完了。”
程宝珠苦着一张脸，把那碗汤接过来。
“娘，我什么时候才能不喝这个药膳啊？”
李殷氏继续搅着锅里的汤，头也没抬：“等你啥时候有了好消息，便不必喝了。”
这是盼着她早点儿生孩子呢。
程宝珠轻轻吹着汤上的热气儿，好奇问道：“娘，生孩子很疼吧？我幼时摔折了腿，疼得死去活来，至今还记得，生孩子与摔折腿哪个更疼？”
“自然是断腿疼，生孩子也就那么一下，每个女子都要经历的，你看我都生了四个儿子，也没觉得有啥。”
程宝珠没有怀疑，高兴地点点头，没有断腿疼她就放心了。
她最怕疼了。
“别想那么多，女人生孩子天经地义，生的多那是你有本事，你还年轻，娘千辛万苦给你炖药膳就是给你调理身子的，将来生十个八个都不是问题。”
“你看你娘不也生个六个孩子么？这都是福报，你也得加把劲儿。”
是福报么？
程宝珠想起她娘时常挂在嘴边说，她几个哥哥没一个省心的，上辈子造孽才生了他们几个，若是可以，她情愿只生一个闺女。
不过程宝珠没把这话说出口。
听她婆母的意思，像是希望她能多生几个小子。
“咱们女人呐，一辈子没啥倚仗，一定得自己肚子争点儿气，多生几个儿子，这样在夫家才能站得住脚，说得上话。”
“快喝吧，汤要凉了。”李殷氏催促她喝汤，心里却是默默念叨趁热喝，多喝点儿才能生儿子。
程宝珠捏着鼻子，仰头一口气将碗中的汤喝完。
看着她苦得眉毛都皱成了一团，春桃在一旁气得想跺脚。
她家小姐矜贵，哪里吃过这种苦。
何况好端端的，小姐身体也没有毛病，为何偏偏要每日喝药。
春桃总觉得这药不单单是补身子这么简单，可她怎么劝小姐也听不进去。
一心觉得李家人是真心待她好。
她家小姐善良单纯，从不会把人往坏处想，李家人却是利用这一点，把她家小姐哄得服服帖帖。
程宝珠喝完了汤，李殷氏又盛了一碗，还往里边添了一只大鸡腿，“看这鸡腿，真肥，我今儿上集市一眼就相中了这只大母鸡，宝珠快吃吧，可别浪费了。”
那只鸡腿比程宝珠的拳头还要大，上头泛着油光。
程宝珠轻轻咬下一口，肉质是嫩，但苦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但婆母盯着她，她不得不强忍着把一整个鸡腿啃完。
最后一口咽下去之后，她只觉得犯恶心。
李殷氏看她乖乖吃下去，笑道：“是不是肉质还行？还有一只腿，来我给你盛，再吃一个。”
程宝珠急忙摆手：“娘，我实在吃不下了，缓一缓。”
“咋两个鸡腿都吃不下，你呀，就是太瘦了，多吃点儿把肚子撑大，以后胃口就大了。”
李殷氏又去锅里盛，“这么一锅鸡肉都是给你吃的，吃不下也得吃，天知道我搞这么一锅鸡汤有多不容易。”
程宝珠浑身都透着拒绝，可是嘴上拒绝的话却说不出来。
婆母为了她起一大早去集市买鸡买药，辛辛苦苦炖了两个时辰，她若不吃，也太辜负别人的一片苦心了。
她只好将碗接过，无可奈何地拿起筷子。
春桃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她是个下人，本不该多嘴。
但是她不能眼睁睁任凭她家小姐被人欺负。
“李夫人，我家小姐都说吃不下了，您就别让她吃了。”
“你个小丫头知道啥，你家小姐这么瘦，不多吃点儿怎么行。”
李殷氏不满道：“我好心好意为宝珠补身子，怎么在你嘴里好像我要害她似的。”
大母鸡有啥补身体的，从前在程府，她家小姐什么山珍海味，大补营养的东西没吃过。
“我家小姐身体好得很，不需要喝药。”
“我说你这丫鬟怎么这么不懂规矩，管到主子头上来了。”
她担心主子的身体，怎么就是不懂规矩，“我怎么不懂——”
“春桃。”
春桃还想再争辩几句，可她小姐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说了。
李殷氏早就想把这个多事的丫鬟发配出去。
一直都没找着机会。
听说是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感情非同一般。
她还琢磨怎么才能让程宝珠同意把人送走。
结果这丫鬟自己不懂事儿，敢在主子面前顶撞。
先前她就明里暗里表示过春桃这丫头没有规矩，总是对她大呼小叫。
起初程宝珠还偏袒一二，今儿看到这般，怕是能明白她的意思。
于是李殷氏趁热打铁：“春桃啊，不是婶子针对你，婶子知道你也是关心你家小姐，不过我待宝珠如亲闺女一般疼都来不及，咋会害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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