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看见这一幕，宁老秀才忍不住鼻酸，借着低头的动作，抹了一把眼泪：“秀娟，你……”
宁家的确欠了宁长寿家五两银子，当初借时说好了是三年后还，如今还差一年半时间呢。
况且宁老秀才刚给了那六两银子已足够偿还了。
如今宁老太太拿出的十两银子就全是帮扶了。
如今家里虽发了一笔小财，却仍欠着不少外债，宁老太太却愿意对他大哥如此大方。
这些年因为他的霉运，他拖累了家人太多。可老妻从来没有半分抱怨，只是刚硬地带着全家人继续向前：“哪怕天塌下来了，也要好好吃饭，好好过日子。”
若无老妻的背后支持，宁老秀才觉得他只怕早就挺不过来了。
娶妻娶贤不外如此。
一看见宁老秀才这般情状，宁老太太就知道他又多愁善感上了，忍不住揉了一下眉心，“快把你那马尿收一收，看着怪叫人腻歪的。这银子是蜜宝捡回来的，你要感谢就感谢蜜宝去。”
自家这丈夫什么都好，就是读书读得太久了，染了一身读书人多愁善感爱哭鼻子的毛病。
这过日子不就是摸着自己良心，勤勤恳恳过好每一天。
运道好一些就吃的好睡得好些，运道差一些就多干些活，也累不死个人，怎么就至于要这么哭哭啼啼了。
听到老妻声音，宁老秀才羞愧用袖子抹了把泪，把蜜宝抱入怀里亲昵着：“当初把蜜宝带咱们家来，可真是做对了。蜜宝可是帮了咱们家不少大忙了。咱们蜜宝喜欢吃什么，爷爷下次回来时给你带。”
蜜宝不好意思地怼了一下手指，小心翼翼地道：“我、我想要吃糖葫芦。”
宁老秀才一口答应下来：“好嘞，下次爷爷回来，一定给蜜宝带一串又大又甜又漂亮的糖葫芦。”
一旁早秋看得嫉妒，忍不住也开口道：“爷爷不能太偏心，我也好久没有吃糖葫芦了。”
宁张氏扯了一下女儿，想让她看看场合，少说两句。
宁老秀才却不疑有他，笑呵呵地答应了下来：“都是家里的孩子，既然早秋也想吃糖葫芦，爷爷就再带一串回来。”
“下次咱们家两个娇娇孙女儿都吃糖葫芦。”
早秋这才算满意了些，嘟起了嘴巴道：“那我可等着爷爷的糖葫芦了。”
蜜宝也高兴得笑了起来，圆圆的杏眼弯成了月牙：“谢谢爷爷。”
宁家上上下下看着也都忍不住笑了。
这孩子太可人疼了。
宁老四不能回家帮忙，又少了宁长寿家的外援帮忙，宁叔济前头还耽搁了两天去山上寻人，宁家地里活计瞧着慢了其他家一截……今年秋收的难题已迫在眼睫。
宁老太太深深锁着眉毛，最终拍板道：“今年的秋收，咱们家去雇短工。”
短工就是那些没有地，或者自家地特别少，除了靠自家田地里的粮食，还要靠出卖苦力帮人干活来生活的村人。
因每年秋收劳动量极其大，这种短工收费是不便宜的，价格在二百文银子或四十斤粮食一天。
每年只有富裕如许家或黄地主家，才会请两三个回家帮忙。
以往宁家哪怕将孩子们都赶下地，都不会花这个冤枉钱。
今年多亏了蜜宝，手头能够挤出一些钱了。
一旦决定了要请工，宁老太太行动就格外利索：“黄家每年秋收是一定要请三个短工的。许耀祖在镇上养病，许老两口子要照顾他还没回，今年也不知要不要请人……不过花寡妇三个儿子今年也长成了，就算这两家都要请工，人手也应当够用……”
“小五你明儿个一早就去请人，早把人定下来早放心。”
小岭村依靠做短工为生的，就是村头张老头、曾寡妇、许井头三家了。
要是这三家人都被人约走了，宁家就只能去外村找人了。没了本村人少许香火情，外村的人只会更难抢更贵。
宁五姑娘脆生生地应了：“娘，你放心吧。我明儿个早上一起来就去。”
“家里人丁还是不够旺啊。”宁老太太将一切安排好，忍不住揉了一下太阳穴。
宁叔济和宁程氏登时垂下了头。
成亲都七年了，他们膝下始终空空如也。尽管老太太从来没说过一句话，他们也不免会感觉愧疚。
宁老太太也就随口一说，转眼就略过了这茬：“事情暂时就这么定了。”
“时候不早了，你们谁去给那病号喂个药，就都各自歇了吧。”
宁张氏低声道：“正好今儿个我做饭，我去吧。”
一家人各自入睡。
蜜宝自然是跟着宁程氏睡到了三房。
第二天轮到了宁程氏做饭。她把昨儿个剩菜热了一下，做了一道色香味俱全的早餐——嫩生生的煮鸡蛋，裹了荤油的肉馅杂粮饼，爆炒猪肝猪肺猪肾的大杂烩，煮得米粒烂开的杂粮粥。
全家人又吃了个肚圆。
因家里所有人都要下地帮忙，没有人照顾蜜宝，宁五姑娘就牵着蜜宝出了门。
“蜜宝，走，咱们一起去请短工。”
京城八月天气尚未凉快，上午阳光就有些刺眼毒辣了。
宁五姑娘没有打伞，牵着蜜宝的小手一路走到张老头家。
张老头家男丁多，却只有十来亩地，每年能出三四个短工。
宁五姑娘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下，才脆生生地喊道：“张爷爷在不在家？”
张家正在内间吃早饭。
听见宁五姑娘声音，张老头端着饭碗和筷子出门。一瞧见宁五姑娘身旁的蜜宝，他就忍不住就露出了个笑：“哟，这不是蜜宝吗？真是越长越好看了，和天宫里下凡的仙女似的。”
蜜宝被夸得害羞得不行，往宁五姑娘身后躲：“蜜宝不是仙女啦。”
张爷爷和宁五姑娘一下都被逗笑了。
张老头这才看向宁五姑娘：“宁姑娘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宁五姑娘笑吟吟地道：“我们家今年秋收没人帮忙，想寻张家哥哥今年给我家帮两天忙。”
张老头奇怪地问：“你们家以前可没请过短工的，今年怎么突然要请人了？”
宁五姑娘略带无奈地将事情原委说了。
“我们家今年地里收成不错，少了三个结实的劳力只怕忙不完，所以想来张爷爷家问问。”
见宁家是真的缺人，张老头登时为难了：“宁丫头，不是张爷爷不帮你，实在是昨儿个中午，邻村陈家已经来过了，把你三个张哥哥都定下了。”
见宁五姑娘露出失望神色，张老头好心地道：“今年你们家也是真困难。要不这样，你们家什么时候开始秋收了，派个人来和我说一声，张爷爷亲自给你们帮忙，多少也是个劳力。”
“都是乡里乡亲的，爷爷是纯给你家帮忙的，就不收你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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