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无事，满星也没法总是跟在殷淮身边，就窝在老二的帐子里跟着老二一起看公文，平常倒是没感觉什么，现在身份一换，她才发现老二对家人的清冷简直就称得上和颜悦色，瞧瞧现在，老二坐在文案后面，望着底下跪着的属下，目光锋利，嘴角冷笑，就因为这属下送信晚了一个时辰。
“自去领军仗十棍吧。”卫承启漠然说完，目光又落回了手中的书信上。
“是。”属下起来时，脚步都是有些浮的，可见吓的不轻。
满星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来，好像没见老二怎么笑过，最多就是浅笑，或是像那天认出她来那般眼中带着笑意：“承启，你应该多笑笑，笑一笑，十年少啊。”
卫承启睇了满星一眼，边处理公文边道：“我堂堂相爷，没必要卖笑。”
什么叫卖笑？这话说的，难道天底下爱笑的人都是在卖笑了？满星无语。
此时，帐子被掀起，欧阳菁走了进来，一把坐到老二对面，激动的道：“承启哥，阿星姐，你们知道那被抓的人是谁吗？”
满星和卫承启目光同时落在她身上。
欧阳菁看着眼前这俩双眼睛，咦了声：“你们俩人看人的眼神，跟我干娘好像。”以前她每次在干娘面前卖个关子时，干娘就用这种温凉的不急不燥的眼神看着她。
满星嘿嘿一笑，你干娘就在这呢。
卫承启亦是淡淡一笑，他确实受这个娘的影响颇深，十六岁以前他只顾着他自己，那之后的几年出了好些事，都是这个娘带着他一路往前走，有些事情他看在眼里亦是学在心里，怕是言行举止在潜移默化之间也有些相像了，没什么奇怪。
“是燕国萨满教的圣女。”欧阳菁道：“和婢女一起从燕国逃出来的，后来主仆俩人走散，这圣女就乔装成男子混在了老百姓当中。”
（萨满教是流传在东北到西北边疆地区几个少数民族的宗教，现在应该不太有了。有兴趣的可以去了解一下）
“萨满教？”卫承启想了想，淡淡道：“在燕国百姓心目中，萨满教的存在比皇家更有威信，而这圣女一直被视为天神下凡般的存在。”
“天神下凡？听着很厉害啊。”满星嘀咕。
卫承启撇了满星一眼，那圣女再厉害也是土生土长的，可不会穿来穿去的。
欧阳菁接着道：“我就差人去打听了下才知道。表舅这离间计，使得整个燕国君臣不睦，再加上他们的皇帝本就称不上是个好的，眼看祖宗基业不保，竟然带兵直接冲到了圣女殿，说上天给了他指示，只要和圣女结合，就能护着燕国的基业。”
满星摇摇头，感叹道：“古来君王成败，有多少都是算在女人的头上？如今竟然连守基业都靠个女人了。”
卫承启起身，朝外走去，既然是燕国的圣女，他这个相爷自然要去看一看。
满星和欧阳菁也跟着出去。
营牢的位置在小树林边上，周围都是重兵把守。
三人进入牢帐时，满星见到一位身着男装女子安静的缩在墙角，应该是累极，闭着眼睛靠在墙上，她的手上拿着一把小小的匕首护在胸前，一袭青丝柔顺的披散在身后，应该是刚刚解开的，与满脸的泥垢不同，黑发干干净净，虽看不清楚模样，但脸的轮廓极为精致。
听到声音，女子醒来，漂亮的黑眸陡然戒备，下一刻将匕首对准了他们，一副防备的模样。
女子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卫承启脸上：“你们是谁？”声音并不像一般的女子那般娇嗔，而是舒缓带着一丝特有的凉意。
“我是大越的相爷卫承启。”卫承启负手而立，静静的看着听到他名字后眼神更为防备的圣女：“你是燕国的圣女祖善？”
圣女讶异于大越的相爷如此年轻：“是又怎么样？你休想拿我去威胁燕国。”
“本相不屑如此，不过，本想倒是可以送燕国皇帝一个人情，比如把圣女送回燕国去和他完婚，以保佑燕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卫承启淡淡道。
圣女眼中闪过一丝惶惶，但却是什么也没说。
满星看了老二一眼，比皇帝还管用的圣女在眼前，老二会舍得送回去？估计心里已经有了安排。
果然，听得老二道：“来人，去把园春叫来。”
不一会，园春走了进来。
老二吩咐道：“将人清理干净了带到我面前来。”说着，转身出去。
出营牢时，满星又看向了这位燕国的圣女，圣女蜷缩的靠在墙边上，干净的目光平静的看着某一处，并没有因为被抓而显得慌乱，也没有像一般小姑娘那样哭泣。
倒是挺勇敢的。
满星出去时，殷淮已经回来了，正和承启说着话，看到她出来，目光便温柔的落在了她身上，嘴角微扬。
“真是燕国的圣女啊？”景澄一脸兴奋：“真是天助我也。圣女在手，民心就归顺了一半啊。”
“你这话说的倒是不错。”欧阳菁点点头：“不过我看那圣女跟一般的女子不太一样，怕是不会这么听话。”
几人边说边进了营帐。
说话也就两柱香的时间，园春就带着圣女走了进来。
当看清圣女的样貌时，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不能说惊艳，但她的长相和气质就如同那雅致的水墨画一般，让人看了还想看。
圣女从小到大都是被敬着的份，就连皇帝都要礼让她三分，也习惯被这么多人打量，只身在敌国，还是有些拘谨和不安的，详装平静的站在原地，直起背脊，僵着声道：“你们到底要如何？”
“我大越明天就会和燕国开战。”卫承启清冷的目光对上圣女清澈沉静的眸子。
“大国君王狼子野心，我燕国并未侵略越国，为何要开战让生灵涂炭？”圣女说话时，双手紧握在一起，声音清缓，目光隐隐有些激动。
“圣女是当真不知道两国的边境是什么样的状况吗？燕国士兵对我朝边境百年来骚扰不断，若非边境将士百年如一日的守护，燕国的兵马早已将越国踏平。”
这大越相爷的眼神太过锋利，且男女毕竟有别，圣女别过了脸没法与他直视：“我只是不想让那么多的百姓遭遇战争的苦难。”
“你要护你燕国百姓一时安稳，可你想过没有，只有天下一统，不管是燕国的百姓还是越国的百姓，他们的子孙后代都不用遭遇战争的苦难了。”欧阳菁道，她们欧阳一族祖辈都战死在战场，为的就是有一日能换来这个世界的太平盛世，因此无怨无悔。
圣女一怔，政事上的事她从未涉及，但她明白日月有时，朝廷更替：“就算天下一统，可谁又能保证日后不再分裂？”
满星开口道：“天下一统，统的是文化，是钱币，是度量衡，最终统的是人心，人心一旦心里接受了这些东西，民族之间一旦融合，百年甚至几百年的时间下来，哪怕朝代再分裂，总有一天，依然会聚在一起，成为一个国家。”当然，这个是后话了，也要看执政者是如何做的。
（度量衡是指日常生活中用于计量长短，容积，轻重的物体统称。为了不凑字数，就粗粗解释一下。）
毕竟，五千年的华夏民族就是这么过来的，文化的传承让后代们不管去了哪里手里永远都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将彼此联系在一起。
卫承启知道满星所说的是秦始皇，而大越会有现在的成就，也是因为他的这位娘突然有一天对皇上讲了秦始皇的故事，亏得这点并没有人知道，要是被后世人知道，还不知道后世的人会怎么编排。
晚饭后，满星来到了殷淮的营帐里时，他正在回着公文，坐姿挺拔，甚是好看。
满星赶紧帮忙磨墨，边磨边似不经意的问道：“殷淮，你那位军师呢？没跟着过来吗？”
“哪位军师？”殷淮想了想。
“就是六年前帮着你出主意吸引我注意的那位军师。”
“你提他做什么？”
“也没什么，想他了。”那段时间的殷淮老主动了，现在都要她主动。
殷淮正写字毛笔一歪，看着写糊了的公文，满脸无奈：“你不是说你不喜欢那样吗？”
“此一时，彼一时，早知今日，我那时就不那样说了。”满星挺后悔的，毕竟那时还端着个娘的身份，她也不许自己这般的小女儿姿态，哎，悔不当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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