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推开半掩的法医室大门,岑牧无比诧异,觉得自己是不是连着两天睡眠不足,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正和市局张法医谈着事情的白沅沅看见是他,微微一笑:“我来和张法医谈一谈重建‘法医清理员’工作室的事情。”
岑牧有种觉得自己在做梦的感觉,毕竟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她也没有提这件事。
“你……你想通了,决定重新做凶案清理员了?”
“怎么这么吃惊,不是你昨天建议我重建‘凶案清理员’工作室,重新申请编外人员的编制么?”白沅沅站起身,“你是来找张法医的吧?那我就先去走流程登记了,等你下班我们再谈。”
“好,你先去忙,回头有空聊。”笑着目送白沅沅离去,岑牧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刹那间灿烂得跟解放区的天一样。
“岑队啊,白师妹已经走远了,您可以回神了。”张法医咳了两声,“您这大清早的光顾我这儿?是为了新送来的那具男尸?”
这位张法医也是公安大学毕业的,比岑牧大两届,两人也算是熟识,说起话来也没什么客套。
“对,中心分区的刑警队当时做过一次尸检,但死亡原因写的是不明,怀疑是抑制死。我想问问,您这儿有什么新发现没有?”
张法医倒是也不居功,解释道:“他们那边没有进行尸体解剖,所以没法查出明确的死因。尸体运送来后,我进行了解剖,死因已经查明了,是有肺动脉栓塞引起的窒息死亡。”
“血栓?”正奋笔疾书记笔记的谌光一愣,猛地抬起头,“这么说是因病死亡?”
张法医一愣:“谁和你说是因病死亡了?”
“血栓不是一种疾病吗?”
“自然不是,血栓是由血管内血液凝固形成的。而形成血栓的原因有很多种,比如一般经济舱的座位非常狭小,就很容易造成血栓,而引发呼吸困难,此现象称之为经济舱症候群。”
不管三七二十一,遇到知识点先抄一通笔记的谌光抄完才反应过来,现场表演了个一秒呆若木鸡。
“死者在死亡前5-7天前下肢和盆骨都遭受过来自外部的打击,伤及深部静脉血管,形成血栓。从死者肺部提取到的血栓发白,说明是陈旧性的血栓,而血红蛋白变成含铁血黄素大致需要5-7天的时间。所以血栓刚开始应该是停留在静脉中,但伤者没有得到及时救治,一周后血栓进入到血液中,并随着血液流动逐渐上移,到达肺部,最终堵塞了肺动脉,造成了死者的窒息死亡。”
张法医竹筒倒豆子一样说完,见谌光又开始奋笔疾书,忍不住失笑:“岑队,你们组这个新人挺有意思啊。”
“年轻人嘛,自然是勤奋好学的!”岑牧大力拍了拍谌光,拍得人字都写歪了,“按你的说法,死者生前曾遭受过一定的暴力,但下肢明显不是致命位置,其他部位还有伤痕吗?还有,这个人死后遭遇过移尸吧,能看出来被移动了几次吗?”
张法医皱了皱眉:“被移动几次?什么意思?”
“根据发现尸体的现场留下的痕迹,可以推断出尸体是前一晚才被抛尸那里的,可是死者不是死了有半个月了么?”
“那应该是存在二次移动尸体了。因为死者被发现时是仰卧的状态,但死者身体前后都出现了尸斑,说明在死者死去后没多久曾经被移动过一次尸体。二次抛尸这种情况很少见啊。”
岑牧点点头:“所以我想看看他的衣物和尸体上是否残留有什么线索,我想知道在被抛尸于平房巷之前的半个多月,凶手将尸体藏在哪里。”
谌光早记好了笔记,变为一脸茫然地看向自己家队长,总觉得自己昨天和队长他们分开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的样子,他只是错过了一个下午,怎么感觉错过了二十集剧情呢?
“这样吧,我带你们去看看尸体。”
“我正有此意。”岑牧应了之后才想起来谌光好像还没有正式接触过尸体,为了表示自己是个好领导,他体贴道,“你要是觉得有问题,就在外头等一下吧。”
“队长,我没问题!”谌光立刻斩钉截铁道。
岑牧嘬了下牙花,总觉得他这话就是在立flag,果然,看到解剖台上的孙良国,谌光面色肉眼可见的惨败起来,咬着牙忍了几次,终于没忍住扯下口罩跑去外头吐了。
张法医和岑牧交换一个无奈的眼神,一起叹了口气。
“上学那会儿,我还觉得你特别不靠谱,如今看来,这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什么一代不如一代,我家沅沅可比你厉害多了!”岑牧毫不犹豫地怼了回去,眼看张法医吃了个瘪,靠媳妇取胜的岑队长沾沾自喜,丝毫不以为耻。径自绕过张法医去看躺在解剖台上的孙良国。
这一看却觉得有些沉重难过,脑中不自觉浮现出孙良国房间内看见的那张全家福合照,照片上的老人精神矍铄,带着一股体面优雅的气质,然而死得却这般没有尊严。
有时候想想真是觉得丧气,好好的一个人,就因为运气不好碰上了人渣,就落得个死于非命的下场,生命还真是脆弱。
“死者身上的伤口可曾沾到什么东西?”
知道他盼的是什么,张法医却摇了摇头:“死者衣服破口处粘粘的尘土很少,似乎是在一个很干净的环境中被刺的。”
“嗯,应该是在一间打扫干净的住房中。”这点和他的推测能合上,岑牧在大学时为了多和白沅沅在一起,经常去蹭她的专业课,久而久之早锻炼出了一颗比新人法医还强大的小心脏,因此他拉好口罩和护目镜,面色如常地去一寸寸检查尸体,“诶,他头部也受过击打吗?”
“是的,他的后脑遭受过击打,但不是致命伤,心跳停止的话是不会形成这么大瘤的,这一击只是让他晕了过去而已。我个人倾向于凶手从后面接近他,趁其不备,将其击倒后,将他捆绑囚禁了起来。你看他手腕有变色现象,曾被捆绑在背后,嘴角有炎症,说明是被胶带封过嘴,应该是被监禁了一段时间。”
很好,这些都和他的推测对上了,封住嘴,那说明囚禁他的地方并不是什么偏僻空旷之处,凶手很害怕他喊叫。果然还是小区内吗?
“他的衣物都检查过了吗?”尸身上暂时没有别的发现,岑牧直起身。
张法医打开柜子,找出属于孙良国的物证袋:“那种衣服材质很难留下指纹,而捆绑死者的细麻绳是随处可见的大路货,普通五金店就能买到,估计查不到来源。”
岑牧小心翼翼从证物袋中取出衣服,仔细查验。
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从外套上拈起一根花白的长发,想到监控视频里的那个老太太,岑牧有些兴奋,但张法医冷冷地泼过去一瓢冷水:“这是自然脱落的头发,没有毛囊,无法检验DNA。”
岑牧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不过他抗打击能力很强,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沮丧,果然没多久,他又有了新发现。
“这是什么?”只见孙良国的鞋底的防滑纹里卡了一个约莫两三毫米,颜色橘红的小花瓣。岑牧摸出手机拍了张照,然后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地去一旁取了镊子和证物袋来,来将它仔细取下装好。决定一会儿让检验科的人去化验一下,看看是什么。
张法医拿过来,仔细瞅了瞅:“应该是桂花。”
“桂花?桂花不是黄色的么?”
“你说的那是最常见的金桂,这种颜色的应该是丹桂。”
岑牧灵光一闪,陵城中种桂花的地方不多,他却恰好知道一处。孙建才所住小区一共有四期,每一期都有自己的名字,而第四期的名字就叫木槿苑!
看来,接下来他要去这个木槿苑走访一趟。
“老张,那什么,我就和你直说吧,这案子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背后挺复杂,你上点心,看看还能不能再找到点什么有用的信息,要是想到什么别的,及时和我联系!”
找不到什么新的发现,岑牧决定先去木槿苑找找线索,出门前想了想还是决定和老张交代一下,老张的业务能力他是信得过的,但如果他不说这些,死因已经查明,老张也不会再去检查这具尸体了。
门外小脸白白的谌光见他出来,有些不好意思:“队长,我……”
岑牧拍了拍他:“没事,刚开始都这样,习惯就好了。”
一句“习惯就好”让谌光脑中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出孙良国尸体的模样,刚刚缓过一点的面色再次煞白起来。
看着捂着嘴去一旁吐得死去活来的谌光,岑牧发誓自己真的只是想安慰他,谁知道这孩子这么脆弱。
好不容易等谌光吐完了,他有些尴尬地递上一瓶水:“那什么……补补水吧,这么个吐法,乌贼也受不了啊,你看你都快吐脱水了。”
谌光也没力气在意他的比喻了,接过水漱了漱口。
“要不我给你放一天假,你好好歇歇吧。”他是好心,谁想谌光这小子却急了:“不用!我没问题!”
岑牧嘴角抽了一下,似乎方才进解剖室时,他也是这么回答的。给他放假还不好,真是搞不明白,他可是巴不得天天放假,最好现在就退休。
大约是看出了岑牧目光中的不信任,也知道自己刚刚确实不靠谱了,谌光信誓旦旦地保证:“我补补水就好了,真没事!
“行吧,那你别逞强,不舒服了及时说。一会儿还是走访,估计得耗时耗力,不过,我有一种预感,这次我们会有收获。”
托苏筱的福,谌光一直知道队长的乌鸦嘴特别灵,但这一次他发现队长其实不是乌鸦嘴,他真的就像是能够预测地震的乌龟耗子一样,有着野兽一样的直觉,不管好坏都很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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