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牧昨天大言不惭地和苏筱谌光大放厥词地谈底牌,一副胸有成竹地模样,其实他他根本不觉得自己能找到什么底牌,他只是坚定地相信白沅沅出马,这个案子一定会水落石出。
虽然晚上他给白沅沅讲案件进展时,白沅沅数次用怀疑的眼神看向他,反复和他确认,你确定你讲的案子而不是故事。被女朋友怀疑的感觉很不好,让他很后悔没有把案件资料直接带回来。
昨天下班时便说好了,今天几人直接在案发现场集合。
因为许家已经没有人了,没有人要拿房子里的东西,所以案发现场还维持最初的样子丝毫没动。对门的邻居似乎受不了这血腥气,搬去了亲戚家暂住。
所以整个五层都很安静,岑牧摘下封锁线,推开门,率先走了进去。地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倒是不用担心踩到了。
白沅沅却是整个人僵在门口,被这屋内密密麻麻天网一样的情绪线给惊到了。自从她拥有了这一项特殊能力之后,这还是她见到这么夸张的场景。之前保姆汤珍杀人案里,让她震惊的那间屋子,和这里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白沅沅现在开始后悔答应岑牧掺和这个案子了,这么多情绪线,她要是就这么直直撞上去,百分百会直接晕过去。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像是特工电影里不得不小心避开红外线探测装置的特工。可惜她没有特工那么灵活的身体,在另外三双眼睛的注视下她也不可能做出左右腾挪的夸张动作来,会被当成神经病的。
“沅沅,你发什么愣呢?赶紧进来呀。”岑牧再叫她了,她再站在门口也不是个事。白沅沅咬牙,往前走了两步,在撞上第一个情绪线时,蹲了下来。幸好这屋里满地都是凌乱的脚印,她可以借机假装认真查看地上的血脚印。
本来只是个掩饰之举,但多看了两眼,她还真看出来点什么:“这些脚印,似乎是在做掩盖。”
岑牧最开始也想过这点,听白沅沅这么一说,跟她一起蹲下身来。
白沅沅伸手指了指:“你看,这里一共有两种脚印,满地都是的这种脚印,鞋底底纹是横条状的,而被覆盖掉的都是这种带有小圆圈的鞋底。如果圆圈鞋底是凶手,那后来的这个条纹鞋底就是在帮圆圈鞋底消掉他留下来的痕迹。”
谌光想到了什么,眼睛眨了眨:“岑队,袁洪福脚上穿的鞋好像就是这种鞋底。”
“什么?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他在审讯室睡了一晚,当时他是和衣而卧的,连鞋子也没脱,在墙上留下了半个鞋印。”
一旁接电话的苏筱挂掉电话,脸色很不好:“查到了,袁洪福一星期前买了那把斧头。”
岑牧有点想骂脏话了。
白沅沅慢慢移动到自己的目标——两条纠缠在一起,最为显眼的情绪线前面。找准位置站起身,直直撞上去,同时一把扶住身边的墙壁,假装因为蹲久了有些眼前发黑。
画面涌入脑海。
这两条情绪线不属于同一个人,但又被她同时触碰了,结果她第一次看见了画面出现了分屏。
左边的画面里是一只有些破旧的小熊,小熊被握在一双骨瘦如柴的小手里。右边的画面里是一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姑娘。
握住小熊的手摸索着在小熊背上按了一下,小熊眼睛亮了亮,开始手舞足蹈地唱起歌来:“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突然小熊卡了壳,一阵不成曲调的歌声后,终于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了。
“呜呜呜,小熊为什么不唱歌了,姐姐要死了。姐姐,姐姐你不要死,妈妈还没有回来,姐姐你别死,别丢下我一个人……”右边的画面中响起一道软糯的奶音。
左边的画面变了一下,应该是女孩抬起了头,画面里出现了一个大约四五岁的男孩子的脸,他哭得满脸是泪,很是可怜。
“宝儿不哭,姐姐不死,姐姐想陪宝儿,陪爷爷,爷爷……可怜。对了,还有……还有叔叔。”女孩子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怪,一字一顿,似乎有点傻气。
女孩的小手落在小男孩的脸上,帮他擦拭掉脸上的泪。男孩子愣了一下,抬手从自己脖子上摘下了一块观音玉佩,胡乱套到女孩的脖子上。
“姐姐,我把玉玉给你,给你你就会好起来了。”
白沅沅在幻境中呼吸一滞,那枚观音玉佩她看过的,不仅看过,她还亲手拍过——
就在市局的法医室,她帮完全不会拍照的直男师兄给一套从死去女童身上取下来的衣物拍了一组照片,做成了一条寻找尸源的启示。
记得当时看到这枚玉佩时,她还很惋惜地说了一句,家长给孩子带上这个玉佩的时候,一定是希望玉佩能保她一生平平安安的,可惜还是事与愿违,家里人该多难过啊。
“沅沅你没事吧?”岑牧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睁开眼,迅速将自己从那种情绪中迅速抽离,说出早已编好的谎言:“没事,蹲久了,站起来有些头晕。”
“下次站起来的时候慢一点。”岑牧自然不知道她刚刚经历了什么,扶住她给她揉了揉太阳穴。
“嗯,我没事儿。现在我们是要去找袁洪福了吗?”屋子里的情绪线实在太多,她不敢贸然尝试,因此也希望赶紧离开这间屋子,“说起来,那个斧子劈出来的裂缝,力道和位置都很刁钻,这个位置对应的应该是楼下安装灯的地方,最为薄弱。血应该就是从这里漏到楼下去的。”
岑牧愣了一下,最开始勘察现场的时候,他就注意到那把砍在地板上入木三分的斧子很奇怪,一直没有想通,人都砍死了,凶手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用那么大力将斧子砍到地上。原来是为了让血漏下去!
他当机立断:“走,去会会袁洪福,这个人实在太有问题了!”
白沅沅不动声色地避开两条情绪线,跟着他们一起出了门。
下楼时,白沅沅做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差点一脚踩空被岑牧及时拎住了,板着脸训道:“想什么呢!这么大个人,走路都走不好!”
白沅沅无辜地眨了眨眼,只当看不见他的怒气,顺势回答他的问题:“我在想,高军是不是说他一个月前来的时候,小女孩就不见了。”
岑牧点了点头。
“刚好也是在一个月前,我曾帮师兄给一个小女孩的遗物拍过照片,那个小女孩的尸体有人来认领了吗?”
“你怀疑……”岑牧话没说完,连忙给张法医打了个电话确认。得知答案是没有人来认领,小小的楼梯上,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
“你……你怎么会想到……”苏筱声音有些压抑。
白沅沅长叹了口气:“只是觉得时间,女孩,还有尸体被发生的地点,都能对上。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女童尸体被发现时,已经死亡好几天了,但是警局却没有收到报警,所以才不得不发寻找尸源的启示,而这样的情况发生在孩子身上其实不多见的。除非孩子的死和家里人有关。所以,我才想着多问一句确认一下。”
岑牧吩咐道:“小光,打电话给局里的同事,让他们把那个寻尸启示给高军看一看。”
谌光干巴巴地打了电话,其实听完白沅沅的那段分析,他心里九成已经能够确信了,打这个电话也不过是为了将这九成变成十成十而已。
接电话的同事听出他的急切,于是聪明地没有关断电话,直接保持着通话状态去了审讯室见高军。
同事跑步和呼吸的声音,像是击鼓传花的鼓槌,一下一下敲在他心上,他期待鼓槌停下来又害怕。
没多久,他听见听筒中传出一阵压抑的哭声,是高军的哭声。免提功能将声音扩散开来,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虽然不知道高军和那个傻傻的小姑娘之间经历过什么,但这个小女孩对高军来说一定是很重要很重要的存在。
谌光木然地挂上了电话:“我们是不是不该让他看?他已经没有多久可活了……”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哽咽地不似人声。
“他有权利知道真相,真相或许残忍,但我们没有资格瞒着他。他不该糊里糊涂地死去。”出言安慰他的竟是白沅沅。谌光愣了一下,胡乱抹了下发红的眼睛:“是 失态了。”
岑牧上前一步搭着他的肩推着他往前走:“走吧,去见见403那位袁老爷子吧。”
苏筱看向白沅沅,对她挤出一抹苍白的苦笑:“说句心里话,这案子我真是不想查了。我现在真的是有点害怕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了。”
白沅沅不会安慰人,只能学着岑牧的样子,搂了搂她的肩。苏筱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所以说,当年我为什么要想不开来当警察呢。”
白沅沅眨了眨眼沉默着,就在苏筱以为她不会说话时,她突然低低道:“为了从原地走出来。”
苏筱愣了一下。
“受害者及其家属会被案件困在原地,案件一日不解决,他们的时钟就不会真正转动。我们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让他们从原地走出来。”白沅沅垂着眼睛,低低说完。这是她选择走上“法医”这条道路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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