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洪福不知是不是被岑牧这突如其来的怒火给吓到了,脸色一阵青白,表情也变幻不定,仿佛一直戴在脸上的那张面具终于生出了裂痕,却还是固执地维持着一个完整的形态,骄傲地不肯碎掉。
“我刚刚说什么来着,警官你们办案还真是随意啊。说我杀人的是你们,说我不是凶手的也是你们,反反复复的是你们,怎么现在反倒怪到我头上来?”
“明明是你故意演戏,想误导我们!”谌光是真没想到,被逼到这种地步,他居然还能迅速调整好心态,恶人先告状。
袁洪福对这样的指责不为所动,垂着眼皮,恹恹道:“警官说什么便是什么吧,说我是凶手还是说我不是凶手都行,你们开心就好。反正我也这把年纪了,没多少活头了。”
白沅沅了然:“所以,这就是你替黄秀秀顶罪的原因?因为你没多久可活了,她却还年轻,能够浴火涅槃重获新生。”
袁洪福对这句话不置可否,白沅沅也不在意只是接着道:“你和高军的心态还真是一样,他也是觉得他没两天可活了,活着也是苟且偷生,而你是个好人,命比她值钱,应该好好活着。这种心态其实也还挺好理解的。”
袁洪福对此显然一无所知,浑浊的眼中浮起一丝迷茫:“替……替我顶罪?”
“是啊,替你顶罪!他本来想去许家偷东西,却不想撞见了杀人,他应该没有看清全部,只看见你匆匆离开。于是他掩盖了你故意留在案发现场的脚印,故意拍下案发现场的照片,发到网上,然后将一切罪行都揽到了自己头上。”
袁洪福有些发愣,显然一时间并不能迅速接受这件事情。甚至都没有注意到白沅沅话里说的是“你故意留在案发现场的脚印”,只是谨慎地看了她一眼,似在判断她这话的真实性,并不接话。
“我可不像您,这么爱演,我说的都是实话。”白沅沅笑了一下,倒也不再实在说服他,而是转了话题,“你说你救了黄秀秀一命,黄秀秀会帮你顶罪。对吗?”
袁洪福这才小小地点了下头。
“如果是这样,你应该留在犯罪现场报警并叫救护车,反正黄秀秀醒来之后会证明你的清白。这样现场有你的脚印指纹都是正常,何必弄得这么复杂?之所以留下这么多疑点,不就是想我们怀疑到你头上,最终发现你是凶手吗?”
白沅沅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他脚上的鞋:“不然心思这么缜密的你,为什么还穿着案发时的鞋子?甚至还这么不小心在警局留了个脚印?老爷子,您做得太刻意了。”
袁洪福努力想要维持自己的表情,但脸色实在是好不起来,原来他精心设计的剧本,却处处是破绽。
“队长,”从刚才起就一直严肃认真低着头用手机噼里啪啦打字的苏筱,抬起头,看向岑牧,“局里的同事说高军想要去看一看小女孩的尸体,给批吗?”
岑牧叹口气:“让他去看看吧,也是个可怜人。”
一直注意观察袁洪福的白沅沅悄悄勾了勾岑牧的手指,示意他注意看袁洪福的微妙变化。方才,她将真相一一点破,袁洪福虽然脸色不太好,可脸上那碎裂的面具却没有丝毫变化。可现在,即使他努力假装平静,那泛白颤抖的手指,支棱起的耳朵,低垂着的头都说明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岑牧突然灵光一闪,试探道:“你知道小女孩已经被害了对吧,刚刚给你看小女孩遗物的时候你没有诧异。而且你应该很关心这个小女孩,但你的证词里却没有和她相关的地方,你再刻意避开她。所以,杀人动机是这个小女孩的死?”
这话很普通,袁洪福却像是受到了巨大惊吓,猛地抬起头,脸上那布满裂纹,强自支撑的面具终于因为这轻轻的一击,彻底碎裂。
面具碎裂的袁洪福像是经历了一场大病,顷刻间失去了支撑他的精神气,他颓然陷在沙发里:“是,我知道妞妞死了,但我知道的太迟了,如果我早一点知道,我早就把那两个畜生给杀了!我是真的想杀他们,我买了斧头找上门,可是我没用,我太老了,没杀掉他们,反被他们打了一顿。斧子……斧子就是那时候被他们抢走的。”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哽咽得不成语调。
白沅沅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给堵住了,难受的很。
方才,她用寻尸启示的图片对袁洪福步步紧逼的时候,其实并不完全确定杀害许家父子的动机,只是利用自己看见的画面,似是而非地诈他一下。可袁洪福的话,却是坐实了某个真相——小女孩妞妞是被她的亲生父亲和爷爷杀死的。虎毒尚且不食子,人怎么可以残忍到这种地步?
岑牧什么也没说,只是伸过手将她的手包在掌心里,不动声色地给她安慰。
袁洪福狠狠抽了一口气,老泪纵横:“我……我能去警局看看妞妞吗?我错了,妞妞那么怕黑那么怕孤单,我却让她一个人在警局躺了那么久,可是,可是往往不敢去接她……”
不敢?这个词在岑牧脑中打了个转,他想到了个可能:“黄秀秀……是不是还不知道她女儿已经死了?”
“她不知道,那两个畜生好像骗她说是把孩子卖了。我说我替她去顶罪,她不同意,只是嘱托我一定要找到妞妞和宝儿。我明知道妞妞已经没了,但我不敢说,她当时本来伤得那么重了,我怕我说了,她就不想活了。我也不敢想宝儿是不是还活着,我不敢想……”袁洪福抬手去擦了擦泪,但却是越擦越多。
袁洪福虽然不是凶手,但他故意破坏现场,伪造证据,包庇凶手,这却是证据确凿的罪行。谌光和苏筱将他带回警局,一方面做口供,另一方面也让他去看一看那个叫妞妞的可怜孩子。但他这把年纪了,法院考虑到这案子的具体情况,应该也会对他从轻处理的。
岑牧和白沅沅没有回警局,而是去了医院。这个案子兜兜转转,跟个盘山公路似的九曲十八弯,最终到底还是理清了。
“袁老爷子帮我顶罪了?”看到他们到来,病房里的黄秀秀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不过你们会来,应该说明他失败了吧?我就说让他别折腾,他的破绽那么多,怎么可能瞒得过你们。”
岑牧心里苦笑了一下,袁洪福演技很了得,还会玩局中局,要是没有高军这个变数,搞不好他们还真是会被他忽悠住。
清了清嗓子,他公事公办地问道:“虽然你已经承认是你杀了许元功和许金山父子,但我们还有些具体问题想再和你确认一下。你真的是正当防卫,而不是因为孩子?”
目光无神的黄秀秀听见这话,那张苍白的脸上突然浮现起诡异的光彩。她挣扎着支起上半身,一把揪住岑牧的衣服:“我的妞妞,我的妞妞她真的死了吗?你们是找到她了?她在哪?我能看看她吗?”
岑牧被她吓住,连忙按住她,她身上那么长一条刀口,这么激烈地挣扎,伤口怕是又裂开了。白沅沅紧急按了铃,护士急匆匆进来,一看这场面,不管三七二十一,劈头盖脸把他们俩骂了一顿,然后将他们赶了出去。
两人尴尬地站在医院走廊上,像两个犯了错被赶出教室的小学生,偷偷透过没有关紧的病房门看里头的情况。
岑牧突然笑了出来,牵住白沅沅的手晃了晃:“上学那会儿,我每次罚站就偷偷看你,想着什么时候你也能陪我站一次,到时候我就偷偷地靠过去牵你的手。可惜啊,你这个好学生根本不犯错。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有圆梦的一天。”
白沅沅败给了他这神奇的脑回路,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却也没把手抽出来,算是满足了他那久远的梦。两人静静地站在病房外等着,白沅沅将他方才的话细细咀嚼几遍,想到岑牧当时站在走廊上偷看自己的傻模样,一丝甜味从心底慢慢冒出来。
“病人让你们进去,你们……你们问话注意着点。”过了好一会儿,护士从屋里走了出来,很不爽地瞪了他们一眼。
岑牧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牵着白沅沅进了门。
黄秀秀红着眼躺在病床上,看起来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了。
岑牧张了几次口,想要说话又怕再刺激到她,一时间有些踟躇,最后还是黄秀秀先开了口:“警官,你们说吧,我没事。”
岑牧舔了下有些干裂的唇:“那个……你,你知道妞妞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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