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秀秀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
岑牧:“可袁洪福说,你告诉他妞妞被许元功父子卖了?”
黄秀秀勉强笑了一下,无比难过的那种,她说:“我骗他的,他和妞妞感情那么好,我怕他受不住。我只能骗他说妞妞被卖了,求他帮我把妞妞找回来。他无儿无女,孤苦无依,如果不给他个念想,我怕他活不下去。”
白沅沅和岑牧飞快地交换了个眼神,陷入沉默。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这两个人都以为对方不知道,为了对方拼命掩盖自己的伤痛,这可真是最让人难过的善意谎言。
黄秀秀咬着牙,拼命忍住身上的痛和眼里的泪,时至今日她才发现原来泪比痛难忍。
“我能……能去看看……”她本想说去看看妞妞,可一想自己如今这身体状况,话到了嘴边生生一拐成了,“我能知道妞妞是怎么……怎么走的吗?”到底是说不出一个“死”字,如果可以她也想骗自己说妞妞还活着,只是去了一个她找不到的地方。她可以用自己的余生拼命地拼命地去找……
“您现在的状况真的没问题吗?”岑牧到底是被她之前的样子和那个凶巴巴的护士给吓到了,反复确认后才斟酌着缓缓道,“是被淹死的。死亡时间一个月前。”
他到底没敢说,因为一直没人来认尸,后来警方去那片水域仔细打捞了一番,又打捞出了一个书包。书包装的不是书,而是沉甸甸的砖头。凶手不是失手杀人,而是蓄意,一心要这个小女孩死。谁能想到,这样毫无人性的凶手竟是死者的亲生父亲和爷爷呢?
“一……一个月前?”黄秀秀的声音打着颤,她以为自己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还是因为这个时间,感觉心口狠狠一抽。一个月前,她刚刚住院没多久,那两个畜生竟然就害死了她的女儿,还在她面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双手死死抓住床单,用力到浑身微微颤抖,眼里蓄满了眼泪,却死死撑着没有掉下来,她咬着牙一字一字道:“还真是便宜那两个畜生了!”
“那个……你……”岑牧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恍惚记得那凶巴巴的护士说过不准在病房用手机,岑牧连忙出门去接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那头的谌光便噼里啪啦,生怕来不及似的将事情说了个清楚:“队长,有新发现。有人报警称54路公交车上有炸弹,发现爆炸物后,紧急调看了监控,没有发现藏炸弹的人,却意外发现了案发当日黄秀秀曾牵着一个小男孩上了这辆车,而后在终点站下了车。我们又调了当天其他的54路公交车的监控,两个小时后,黄秀秀重新出现,搭上了返程的公交车,但跟她一起的小男孩不见了。”
“好,我知道了。”岑牧沉声应了一句,挂了电话。深吸了一口气,方推门而入。白沅沅正面对黄秀秀局促不安,求助地扭头却见岑牧脸色黑了一度,一时疑惑,但不待她问,岑牧沉着脸走到黄秀秀面前质问:“我们查到线索,案发当天,你儿子曾与你一起上了54路公交车,而后便失去了踪迹,他的失踪与你有关吗?”
黄秀秀却没有半点被揭穿的恐惧,平静地点了点头:“是,是我带他出去的,他没有失踪,是我亲手将他送给了一户好人家。”
岑牧被她的坦率搞得一愣,黄秀秀轻轻笑了一声:“不把他送了,难道让他继续生活在这样恶心的家庭里吗?他还小,他需要一对爱他的父母,而我不配。如果不是我没用,如果我早点下定决心和许元功离婚,我的妞妞就不会死!是我害死了她,我不配当妈。”
“这么说,你是为了给女儿报仇,才杀了许元功和许金山是吗?”
黄秀秀平静地摇了摇头,“不管你们信不信,我真的是正当防卫。我没有想过当杀人犯。那天宝儿告诉我,姐姐病得很重,许元功和许金山大半夜抬着姐姐出去,后来姐姐就再也没回来。宝儿年纪小,说的不清不楚,我却瞬间明白过来,妞妞大概是没了。”
她面无表情,连声调也没有起伏地讲述着,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但那断线一样往下掉的眼泪却真实再现了她当时内心的彷徨无助和深沉绝望。
“我抱着宝儿哭了很久,然后联系了我在医院认识的一对夫妻。他们很恩爱,但一直没有孩子,当时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看着他们,后来我发现是因为羡慕。所以我把宝儿托付给了他们。”
她顿了顿,似乎在和记忆里的宝儿道别:“送走宝儿,当晚,我质问许元功妞妞到底怎么了。我当时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他还有那么一点点人性,只是对病重的妞妞见死不救而没有亲手杀害她。可许元功支支吾吾,甚至恼羞成怒抓起我的头发就打我。我挣扎开去拿电话报警,没想到他竟丧心病狂地抓起手边的斧头便砍了我。”
说到这句,黄秀秀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似乎是勾起了背上那道从右肩划到左腰的巨大伤口的疼痛感。白沅沅和岑牧目光闪了闪,显然也想到了这个,这样的伤口自己是造成不了的。
黄秀秀松开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唇:“我上次说的是真话,没有骗你们。是许元功先动的手,我是正当防卫,吸毒者杀全家的新闻相信警官应该比我知道的多,对吧?”
她一点畏惧也没有的,坦然对上岑牧的目光。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病骨支离的无知妇女,反而有一种阅尽千帆,看破世情的大将之风。
“我不是怕死,你们想必也知道,我这不争气的身子,早就一身是病了。许元功根本就不把当人看,拿着我卖血卖肾的钱去买毒品,我上次被他打进医院就是因他还想让我去卖身,而我不肯。如今我饱受病痛折磨,想也没多久可活了。人之将死,也就什么都看透,什么都看开了。”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这么在意“正当防卫”。
黄秀秀读懂了她话里的未尽之意,终于极浅地笑了一下,蓄满眼睛一直没流出来的泪,因为这一笑,终于滑落。
“我清清白白一个人,凭什么要因为那两个人渣背上恶名?即使妞妞不在了,我也不希望她有一个杀人犯母亲。”她低低地笑着,眼中的泪在阳光照射下如钻石版炫目,也越发衬得她眼里的死志清晰坚毅。
她没什么用,嫁了个更糟心的丈夫,半辈子浑浑噩噩,唯一值得骄傲地恐怕就是那两个懂事的孩子。因为“母亲”这个身份,她得到了某种意义上的新生。唯二两次的爆发都是因为孩子,可是她的妞妞还是没了。听到妞妞死讯的那一刻,站在悬崖边苦苦挣扎的她终于被人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中。
她是不想活了,但却不能背负这恶名离开这个世界。清清白白来,清清白白走。这是她如儿戏一般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坚持。
“警官,我想求你们一件事。”黄秀秀抹了抹脸上冰冷的泪,“袁老爷子和这件案子没关系,他只是心好想帮我,他什么都没有做,也什么都不知道。求你们别把妞妞的事情告诉他!”
岑牧觉得嘴里有些发苦:“其实他和你一样啊。”
同一时间,市局。
袁洪福在警员的带领下前往法医室,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老了,不然怎么会觉得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每一步都走地这么沉重艰难?
法医室的门就在走廊的尽头,妞妞就在里头,他是那么想见妞妞,可脚步却没法快起来,反而有一种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觉。
一步步地进了,还没进门,却听见里头传来一阵熟悉又陌生的哭声,那哭声完全没有压抑,撕心裂肺地让人不自觉被那种悲恸感染,生出一种鼻酸的感觉来。
在哭声的伴奏中,袁洪福恍恍惚惚地走进法医室,然后他看见了跪地大哭的那个人。
“高军?”
高军缓缓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神情呆滞:“爷爷,你也来看妞妞吗?”
袁洪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溺死的人孩子在水中泡了几日才被发现,尸身早已肿胀变形,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袁洪福只看了一眼,便腿一软直直向前栽下去,心口像是被人生生剜了个洞,空洞洞的,眼里没有泪,可却是瞬息之间黑了,什么都看不见了,一如他重新沉没入黑暗的内心世界。
“爷爷,爷爷您没事吧?”眼看着袁洪福一头栽倒,高军连忙扑过去,因为吸毒而变脆的骨骼发出了一声轻响,他疼得满头冷汗却愣是咬牙撑住了。一旁陪同的警察也吓出一身冷汗,反应过来连忙过来帮忙拉起袁洪福,却见高军的手臂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弯着,顿时又是一惊:“你骨折了?”
“我没事,快看看爷爷有事吗?”
袁洪福重新恢复了意识,听到这话这才想起来,之前那位警官说过,高军想要替他顶罪。他有些茫然,他与这个年轻人不过只是几面之缘,因着他和妞妞一样,叫自己一声“爷爷”这才与他聊过几句话,自觉自己没有为这个年轻人做过什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替自己顶罪。
“你……为什么要替我顶罪?”袁洪福问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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