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狗吃的东西？”
沈花儿满脑子都是这句话，她沉默着回到厨房，看着沈草儿的背影，神色莫名。
朱秀芬不知道自己大闺女碰巧偷听着啥了，她就知道现在没有‘外人’在场。
大闺女还站厨房门口帮她们‘望风’，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一咬牙，一跺脚，她试探着跟小闺女开了口：“草儿，你刚才不是问娘怎么突然来了嘛……”
沈草儿闻言，垂下眼睛，手上动作不停，心里就俩字——来了。
她娘可算是要跟她说她们今天的来意了。
她就知道，压根不是啥想她了过来看看。
呵，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不过是觉得她这个外嫁女用得上了，这才巴巴地赶过来了。
不想接她娘的茬儿，沈草儿转了话题：“烩饭要好了，娘你去拿碗吧，就在那边柜子里。”
“啊？啊，那娘先去拿碗，草儿，你听娘说，娘这次和你舅妈、你姐一块儿过来是真有急事。”
“正好现在这厨房里也没别人，娘就和你说句实话，也不怕女婿听着了瞧不起咱。”
沈草儿把饭勺敲得啪啪作响，也不知道听没听着朱秀芬压低声音说的话。
关水香就顾着锅里的烩饭了，眼神看都直了。
看着那一锅的烩饭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是一点都没察觉到沈草儿的态度有啥不对劲。
朱秀芬就更别提了，弯腰过去拿碗，以为小闺女在听，嘴上唠唠叨叨全是诉不完的苦。
全然没有注意到沈草儿的反应有多冷淡。
只有沈花儿，看着沈草儿侧过头时，那分明写满了嫌恶的侧脸……瞬间，心头火起！
那边，朱秀芬自顾自说了一大堆，可算回归了正题。
“……草儿啊，娘和你说这么多也没别的意思，知道你现在是给人当后娘不容易。”
“可家里实在是没办法了，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舅妈家和咱家揭不开锅是不是？”
“你舅饿得都在炕上起不来了，你爹就更别提了，那么大体格子饿得直哼唧。”
“还有你哥，眼瞅着今年又娶不上媳妇了，他都多大了，因着他是长孙，以前家里边想着慢慢给他挑个好的，挑个能担事的。”
“那嫁进来是要给你们当长嫂的，可不是得样样出挑拿得起事儿吗？”
“可谁知道现在家里出了这事儿，这下也轮不到咱挑人家了，人家不挑咱就不错了……”
“草儿，娘也不为难你，你有啥就给娘点啥，哪怕没粮票没钱，你给点糙米，给点土豆、地瓜、苞米面，娘也不挑你的。”
“不挑我的？”沈草儿似笑非笑，就差呵呵出声了。
把碗放到灶台上，朱秀芬这回可算看出了点不对劲儿，她轻轻打了下自己的嘴。
讪笑道：“不是不挑你的，娘不会说话，娘的意思是只要你这次帮了娘家，不管是我还是你舅妈。”
“咱们从今往后都念着你的好，记着你的情。”
那边关水香擦了下嘴角，点头应和道：“对，草儿，你这回要是帮了舅妈，别说舅妈念你情了，你舅这辈子都记你的恩。”
“以后谁也别想欺负你，你男人官再大，但要是敢动你一下，咱都不带干的！”
她倒是会说话，顶着沈草儿那让人读不懂的眼神，关水香指天发誓。
“这是救命的恩情啊，以后我和你舅这条命都是你的，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和你舅就敢跟谁拼命。”
“大不了我们这条老命不要了也算还你的恩了！”
关水香越说越起劲儿，高帽是一顶接着一顶的给沈草儿带。
沈草儿眼里闪过抹讥讽，似是想到了什么，没理关水香，反倒看向站在旁边跃跃欲试也想挤出点好听话的朱秀芬。
她挑起嘴角，笑容古怪：“娘，爹也是这么想的？”
“啊？”正琢磨再夸夸小女儿啥好呢，没想到小女儿一开口就是问这个。
想起沈大海那狗脾气，朱秀芬有些心虚：“你爹……你爹肯定也和你舅想的一样啊。”
“你爹那人你还不了解？刀子嘴豆腐心，别看他嘴上说得凶，实际上心里不知道多关心你呢。”
“这次他没来是舍不下脸，但心里是记你的好的，草儿，你信娘，以后在你爹心里，你肯定是头一份。”
瞎话张口就来，她也顾不得在门口帮着望风的大闺女了。
现在，在朱秀芬的心里啥都没有粮食重要。
大不了当着草儿的面先哄草儿，等回家后只剩下花儿了，她再说好听话哄哄花儿。
都是自己亲闺女，哪能计较那么多，什么喜欢谁不喜欢谁的，俩人在她心里都占大份量！
“哦？原来在爹的心里，我现在是头一份啊？我还以为爹不认我这个闺女了呢。”
听到朱秀芬代替沈大海服软的话，沈草儿心里痛快。
想当初得知她要嫁给唐守礼的时候，她爹又要跟她断绝关系又不给她饭吃的，多硬气啊。
沈草儿捂着胃，好似还能感受到那时候自己饿到胃疼的滋味。
想到自己饿得实在受不住了，又不想跟她爹服软说不嫁了，只能偷着跑到四房的灶房里偷蒜吃结果被沈招娣逮了个正着……
回想起自己那时的难堪，沈草儿眼神变了变。
她本来想着和她娘说说她在唐家有多难做，借此挡掉这次的借粮，可谁让大家话赶话说到她爹头上了呢。
让她想起曾经的那些糟心事，她忽地，就不想这么轻飘飘的把拒绝的话说出口了……
咋地，都得报复一下吧？
谁让老天爷都看不过眼，天道好轮回了呢，现在轮到她能吃得上饭，她爹吃不上饭了，呵。
想吃饭？那就求她啊。
像她爹沈大海当初逼着她求他一样，他沈大海也过来跟她低回头啊！
看着小女儿面上的不怀好意，朱秀芬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草、草儿？”
“娘，你不是想借粮吗？还有舅妈家，不是也缺粮吗？”
“对对，缺得很！”关水香以为她是松口了，笑得那叫一个灿烂，“草儿要借多少？”
“舅妈不多要，给我六、七斤苞米面就行，我和你舅吃不了多少……”
“舅妈，你先别急，粮肯定是要借的，毕竟就像你之前说的，你以前对我那么好，我要是不管那我成啥了。”
以为外甥女是故意拿话臊自己，关水香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
她也没别的想头，就想着只要沈草儿点头答应借粮，那别说臊她了，就是给她一巴掌她都不带生气的。
不仅不生气，她还得反过来问问草儿手打得疼不疼。
正想再狗腿两句，却不想一直笑呵呵的沈草儿突然话锋一转！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收了脸上的笑模样。
她语气冰冷：“粮，是要借的，可前提是，他沈大海亲自过来借，他来，我就借。”
“草儿……你说啥？”朱秀芬掏掏耳朵，怀疑自己听岔了。
“娘，你没听错，我要沈大海过来管我借，只要他过来，他说求我借他点粮食，我立马就把粮食拿出来。”
沈草儿优哉游哉：“你也别怪我没大没小点名道姓的喊他沈大海，谁让是他先不认我这个闺女的呢？”
“他都不让我喊他爹了，我要是还喊、还劲劲儿的在乎他会不会饿死……我怎么那么贱啊？”
“想当初，他可都不管我会不会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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