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沈花儿姐妹俩并关水香去了隔壁屋睡，二房人不在家，剩下两个屋，大房人怎么住都住得开。
当然，二房人为啥不在家，这是后话。
咱们暂且先看大房。
沈大海和朱秀芬夫妻俩难得单独睡一个屋，就连大儿子都被沈大海赶到了隔壁屋睡。
朱秀芬躺炕上，烙饼似的，总觉得沈大海像是有话要跟她说。
一边怕沈大海又有啥‘噩耗’告诉她，一边怕沈草儿刚才撒的谎禁不住细合计，沈大海要是后反劲儿察觉不对，她不知道咋帮着沈草儿圆。
再气沈草儿，沈草儿到底是她疼了这么些年的闺女。
现在被唐家赶出来无处可去，朱秀芬私心也是不想让丈夫知道沈草儿说过的胡话。
她了解自家男人，自家男人要是听说了沈草儿曾放话说过想要借粮就让他去求她……那沈草儿估摸着都活不到明天天亮。
当娘的，再恼再气，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闺女‘死’不是？
可这心里的秘密藏得多了，朱秀芬是真心虚，只要一闭上眼睛就瞎合计，翻来覆去的是一点都睡不着觉。
“大海，你是不是有事儿跟我说啊？”撑不住心里的煎熬，她到底问了一嘴。
沈大海沉默半晌：“家里还有多少吃的？”
一听他要说这事儿，朱秀芬更睡不着了：“没多少了，我、我还想明个儿再给嫂子拿点走。”
“大海，你先别生气，你听我说，那到底是我哥嫂，我不能眼看着他们饿死啊，算我求你。”
“那些粮食就当是我跟你借的，明天开始我白天下地晚上上山，下地保管挣十工分，上山我不挖到吃的就不下山。”
“要是做不到，你就拿大耳瓜子扇我。”
屋里静，她越说越没底，不是她在男人面前硬气不起来，而是……要是没有她娘的事儿。
家里当初没因着她娘撺掇卖了小姑子沈念念，沈大海和他俩弟弟还有公爹没被她娘拖累的上牢里走一趟……
那她在沈大海面前肯定老硬气了，能像宋大妮在沈二湖面前似的硬气，张口闭口就敢吵吵说为了这个家付出多少，给沈大海生了几个娃子。
沈大海要是敢对她不好，她都敢指着沈大海鼻子骂。
可现在这么多倒霉事都和她娘家有关，她但凡敢在沈大海面前支棱，沈大海都能给她踹回娘家去。
让她和她牢里的老娘、快饿死的哥嫂一起过。
那这日子还咋过？不跟逼她去死也没两样了嘛。
为了不让沈大海迁怒到她身上跟她提离婚，自从从牢里出来后，朱秀芬在沈大海面前别提多伏低做小了。
连说话都比以前温柔不少。
沈大海没说话，他越不说话，朱秀芬心里越没底，只得再添补一句：“我不多给，大海，明天我就给大嫂装两把苞米面。”
“不行我装的时候你在旁边看着，我肯定一点心眼子都不藏，我就给他们借几顿的量。”
“人不饿死就行，有东西吃了，有点力气了，他们也能上山自己找吃的去……”
沈大海：“给拿五斤苞米面吧。”
“诶，我就拿五斤，你放心我不多……啥？！”要不是怕吵到人，朱秀芬差点一嗓子嗷嗷出来！
“大海，你说啥呢？你开始说胡话了？”家里统共才剩下几斤苞米面。
加起来估摸着也不过五斤，她男人这一发话，要把五斤全给她娘家，所以这是……
“大海，你这是跟我说反话臊我呢？”朱秀芬眼泪登时就出来了，“我不拿了还不行吗？”
“我没有把家底往娘家搬空的意思，你要是不乐意我就不给我嫂子拿了。”
“不用，你拿。”沈大海声音平静，听不出是个啥态度。
朱秀芬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不拿，你是不是也想说这是给我的补偿粮？”
沈大海：“啥补偿粮？”
“就是跟我离婚，临了给我五斤补偿粮，从今往后咱俩就没关系了，你要赶我走是不是？”
她悲从中来：“我知道我娘犯了错误，连累的你爹到现在还没回来呢，你生我气是应该的。”
“可是大海，咱俩咋地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夫妻了，你咋就对我这么绝情？跟你二弟一个样……”
不知道这咋又扯上他二弟了，沈大海抹了把脸，头一次发现他媳妇也挺能瞎合计的。
怕吵醒旁边屋的娃子们，沈大海压低声音：“好了，别嚎了，不是要跟你离婚，没想让你拿着最后的粮食回娘家。”
“我说给你嫂子五斤苞米面也不是说的气话，是家里现在有，给就给吧。”
“你不忍心看你哥他们夫妻俩饿死，我就忍心啊？我沈大海在你心里是这样人啊？”
“想当初分家的时候粮食都被锦丫头要去了，家里没余粮，你哥嫂不也给咱家拿了五斤粮食。”
他现在让朱秀芬还五斤回去，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不知道咋地，沈大海现在特别相信报应这一说，他老在想，当初他们几兄弟要是不对老四做得那么狠那么绝。
是不是现在不至于一个个家破人……人倒是没亡。
但总归是一个道理，好像就是报应，他们当初起了坏心干了坏事，现在一家家都落到这个地步。
不知道自己男人合计啥呢，朱秀芬只觉得自己男人疯了，他竟然不是在说反话，也不是准备离婚给补偿粮。
而是认认真真表示要给她娘家五斤粮食。
这不是疯了是啥？
当初分家家里没粮食，她娘家是给了五斤，现在他们还回去，也算是有来有往。
可问题是，这五斤，家里有是有，全给了，他们还咋活？
一起勒紧裤腰带饿死？
朱秀芬说话声都在抖：“大海，你别吓我，你是不想活了？”
沈大海长叹一口气，他实在是怕了朱秀芬的脑子，就这么一会儿，几句话的工夫。
从离婚到要死全被她想了个遍，就不往好地方想，一脑门子晦气事儿。
“行了，别瞎琢磨了，我是说家里现在有粮了，不是你想的那五斤家底子，是借到新粮了。”
“啥？！”朱秀芬都顾不上哭了，猛地坐起来，“大海，你逗我玩呢？”
咋可能借到粮食，说句不好听的，自己亲闺女都不借粮呢。
她家现在在村里又是这么个名声，别说管村里人借粮了，就是走道上说话人家都不带搭理的。
她娘家现在比她家还穷，更别提沈大海剩下那俩亲兄弟了。
沈二湖更惨，沈三河倒是没啥事，可现在扒上了四房的大腿，巴不得跟他们撇清关系呢，压根不可能借他们粮食。
所以……
“大海，新粮到底是哪来的？你别是去偷了吧？”她声音很轻，生怕让人听着再给举报了。
沈大海哭笑不得：“没有，别瞎想，是招娣送的。”
“招娣……送的？”朱秀芬晃晃脑袋，出乎意料的直接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沈大海惊道：“你干啥？”
“我看看我是不是做梦呢，招娣、招娣咋会给咱们送粮食？她都不认咱们了。”
说起沈招娣，沈大海又想叹气了，把今天看见沈招娣喂狗，结果没一会儿沈招娣就敲门递了他一袋子粮食的事儿跟朱秀芬说了一遍。
沈大海：“我也没想到她能给咱们粮食，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接粮食的手都是抖的。”
说来好笑，他沈大海啥时候这么孬过。
可不知怎的，他就是觉得接到手的那一袋子粮食，沉得他个大老爷们都拎不动。
不是粮食沉，而是那份心意，沉得他都不知道要咋面对招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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