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啥？疯啦？”招娣的事儿沈大海一开始听了心里是不好受。
觉得以前亏待了招娣，可他也没像朱秀芬似的反应这么大啊。
“家里娃子懂事咱们当爹娘的是该高兴，可你这也太吓人了。”
他想了想，安慰朱秀芬：“你要是觉得以前愧对招娣了，那以后咱就对招娣好点。”
“招娣心里怨咱们，咱们也不上她跟前讨嫌去，你私底下给她做做衣服裤子啥的。”
“亏待了招娣这么多年，你也别想着一两天就给闺女哄回来，不是那回事。”
“咱就做好当人父母该做的，把以前没给过她的咱给她后补上，甭管招娣稀不稀罕，少计较那些有的没的。”
“是咱欠招娣的，也不是招娣欠咱的……”
朱秀芬没想到他还有这觉悟，用被子抹了把脸，狠狠点了点头。
想着明早上她早点起来，家里还有些干木耳，她拿苟支书家换一个鸡蛋去。
别的乡亲躲着她，苟支书毕竟是村支书，不好不搭理她。
她又是个婆娘，苟支书不爱和老娘们计较，她缠着苟支书说要拿木耳换鸡蛋，苟支书心里再烦，咋地也能点头帮她换一个。
她也不多换，鸡蛋虽然金贵，但她木耳也不少，都是她辛苦采回来的，以物换物，谈不上谁吃亏谁占便宜。
要说之前，家里粮食不够，要用那些‘能救命’的木耳换一个填不饱肚子的鸡蛋，朱秀芬是傻了才会换。
可现在……她就想有个鸡蛋。
她想明天给招娣煮个鸡蛋吃。
这么多年，她给有余开过小灶，花儿和草儿偷吃的时候，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唯独招娣，她连一颗鸡蛋都没给过她。
明明在以前的老沈家，鸡蛋不算啥稀罕物。
可她就是没给招娣吃过，她还记得有一次喊招娣帮着干活，看见招娣对着正吃鸡蛋的沈小宝咽唾沫。
她当时也不知道是咋想的，张嘴就骂招娣馋。
明明……那丫头从来都没咋吃过鸡蛋，她当时肯定是猪油蒙了心了……
朱秀芬心里正盘算着怎么求苟支书换鸡蛋，旁边沈大海却像是突然想到了啥似的。
伸手拍了她一下。
朱秀芬一个激灵：“干啥？你吓我一跳。”
沈大海：“合计啥呢这么认真，跟你说话你都不搭理。”
“你说啥了？”朱秀芬刚才走神，沈大海说啥她还真没听进去。
“我说，差点忘了还有草儿，你记得明个儿安慰安慰草儿，那丫头也不容易。”
给人当后娘，哪有容易的。
沈大海把烟掐灭：“我是当爹的，有啥话不好跟她细说，你给她讲讲，省得她心里难受钻牛角尖。”
朱秀芬闻言就差冷笑了，心里难受？钻牛角尖？
她冷哼一声：“这个你放心，谁钻牛角尖她都不带钻的。”
沈大海不明所以：“你这话啥意思？”
朱秀芬：“意思就是，那丫头可一点都不用咱俩帮着操心，主意比谁都正。”
知道自己男人是被小闺女勾起了慈父心肠，连带着听了沈草儿说的瞎话，觉得沈草儿也是个好闺女。
想多护着点。
心没错，可人选错了，招娣配，可沈草儿不配。
之前就说过，朱秀芬这人的性格颇有点爱则欲其生，恨则欲其死。
要是没有沈招娣做对比，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好闺女，她对沈草儿容忍也就容忍了。
就像从来没吃过甜菜，那苦菜再苦，她也能安慰自己说这玩意儿去火，苦着苦着也就习惯了。
沈草儿这个闺女对于朱秀芬来说就像是苦菜，小心思多、自私，朱秀芬早就习惯了。
就像她在此之前不相信有人会‘以德报怨’一样，因为没遇着过，她就觉得人生遍地皆‘苦菜’，是个人都是自私鬼。
她不觉得这有啥。
可现在突然让她‘尝’了一口小甜菜——沈招娣。
顷刻间，好像给朱秀芬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这才知道，原来人生中不全是‘苦菜’，原来‘甜菜’竟在她身边。
尝过甜的味道，知道甜有多好，谁还愿意再回过头去吃苦？有了孝顺孩子，谁还愿意自虐般的去包容白眼狼？
反正朱秀芬是不愿意。
对二闺女好，啥也换不来。
可小闺女呢？哪怕对小闺女不好，紧要关头，小闺女也不会扔下他们不管不顾。
两姐妹孰好孰坏一目了然。
有了这样的认知，朱秀芬满腔的母爱全都一股脑转投到了小闺女的身上。
好似常年被猪油蒙了的心终于被冲洗干净，朱秀芬的想法忽然就变了。
一句话，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现在有了沈招娣珠玉在前，沈草儿就是那个完蛋货。
在朱秀芬的心里，沈草儿立时就成了一棵再吃一口都能让她呸三声嫌晦气的‘苦菜’。
朱秀芬恨不得立马就跟被蒙在鼓里的沈大海诉苦，跟他说说‘苦菜’到底有多‘苦’。
她今天又在唐家吃了多少‘苦’。
心里有了冲动，她也不是个能藏住话的：“大海，你知道我为啥说草儿主意正让你不用管她不？”
“为啥？”沈大海寻思这里边是不是有啥事儿啊。
朱秀芬咬牙切齿：“因为她嘴里就没一句实话！你还拿她跟招娣比，你那是埋汰招娣呢！”
“啥？你把话说清楚！”
……
次日，沈招娣早早就起来上灶房把苞米茬子给熬上了。
趁着熬粥蒸菜的工夫，她又把有武他们的脏衣服全都收拾出来，收拾了一盆拿到河边洗。
回来的时候，正好饭好，蔡老太一起来就看见她已经站院儿里边晾衣服了。
“招娣，你这是啥时候洗的？”
沈招娣笑答：“早上起得早，顺手就洗了。”
蔡老太闻言，指着她都不知道骂啥好了，说骂都不对，毕竟闺女这么勤快，她没理由骂人。
可不骂吧……
哪能由着闺女这样啊！抢活干，这么下去这还得了？
“这早上河水多凉啊？你小姑娘碰啥凉水，你要是想洗衣服奶不拦着你，你等大中午的啊。”
“我看看你手，看这拔的，通红，快别晾了，上灶房烤烤火，不然等你小日子来了看你疼不疼。”
知道老太太是好心，沈招娣缩缩脖子，听话地进灶房‘烤’手。
正好也该把早饭盛出来了，她是啥活儿都不耽误。
看她又开始一趟趟的盛粥，蔡老太气得直在院子里跺脚，指着她说：“你就不听话吧。”
“你看等囡囡回来的，我指定跟她告状，说她不在家的时候你可劲儿的干活，身体都不顾了，你看她跟不跟你絮叨。”
沈招娣举手投降：“奶，我错了还不成嘛，你说话我肯定听，我以后不早上去洗衣服了。”
“你可别跟囡囡说，囡囡最会讲道理了，我一听她文绉绉的讲道理，那脑瓜子都嗡嗡的。”
尤其沈锦还会绕，绕来绕去就给她绕坑里去了。
她脑子还没跟上趟呢，嘴已经先答应一串事儿了。
说话间，就见朱秀芬从外头回来，也不知道是起大早干了啥坏事，缩头缩脑、蹑手蹑脚的。
一进院儿，看见沈招娣，那眼睛噌的一亮！
沈招娣被她这眼神吓了一跳，怕她盯上自己，赶忙扯了个借口：“奶，我先去喊有武他们起来吃饭。”
说完，转身就跑。
“诶，招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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