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不是自己孙子，沈老头能乐死。
他这人自来爱幸灾乐祸，要是别人家孙子这么不成器。
他能美滋滋回来喝两口小酒，边喝边摇头说那家以后完了。
字面意思——完‘犊子’了。
可现在……完‘犊子’了的是他老沈家。
是他沈家的孙辈这么不成器。
老爷子今天差点没气死。
可该气气，该解决的问题还是得解决，打人是解气，但是解决不了问题。
沈大海下头听闺女的，上头听老爹的。
把鞋底子往自己没出息的儿子身上一砸，这才气哼哼地坐回到炕上。
就像沈老头了解自己儿子。
沈大海也了解沈老头这个老爹。
知道老爹说这话怕是有事儿想问自己儿子，他也不抢话：“爹，你先问吧。”
沈老头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一些，不然以他现在的状况，很有可能闭上眼睛就醒不过来了。
他可以死，但不能这个时候死。
他心里还有自己的惦记呢，不等回来一句准话，他死了都合不上眼睛。
咳嗽着朝自己大孙子招手，沈老头尽量让自己声音平稳点：“有余，过来。”
沈有余哆嗦了一下，不敢不听老爷子的话，这屋里现在唯一能护着点他的就只有老爷子了。
他都怕自己过去慢了，老爷子一声令下自己再挨一顿打。
沈老头：“你先说说，小宝是怎么回事？”
每个人有每个人侧重的关心点。
朱秀芬现在最关心的可能是她定好的儿媳妇哪去了。
沈大海关心的有可能是今天接亲的时候到底发生啥事儿了。
可沈老头，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自己的小孙子。
那个在所有人都不管自己的时候，吃到点好的还知道惦记自己，偷着给自己送的孝顺孙子。
小孙子要是……他想都不敢想。
白天的时候他没法子从院子里出去瞧瞧小孙子的情况，可听人说估摸着要糟。
从那个时候起老爷子这心里就打突突。
一直突突到现在。
这也是为啥他现在脸色这么难看的原因——心落不了地啊！
他等不回来老三两口子，最起码得知道他小孙子到底是遭遇啥了，咋就陪大堂哥接个亲就能出这么大的事。
他非得从大孙子嘴里把原因问出来不可！
小孙子今天要是没了，他拼了一把老骨头不要，都得让今天打他孙子的人偿命！
老爷子心里发了狠，双眼圆瞪，是沈有余从来没见过的严厉模样。
沈有余嘴唇打着哆嗦：“爷、爷爷，小宝和人打起来了……是小宝先动的手……”
沈老头脸色更加阴沉：“你别糊弄我，当我是老糊涂了，小宝是啥样人我比你了解。”
“他现在懂事了，不可能挑今天这样的日子说动手就动手。”
“你今天抢小宝借过来的衣服，他都没跟你翻脸，那娃子现在知道大局，有余，你要是再不说实话，你信不信都不用你爹再动手，我老头子今天就亲自清理门户！”
这段话，沈老头是喊出来的。
沈有余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求助地看向自己爹和自己娘。
可让他失望的是，沈大海和朱秀芬就跟没看见他的求助似的。
没有丁点准备开口帮他说话的意思。
沈有余垂下眼睛：“爷爷……真是小宝先动的手，不信你问今天和咱们一块儿去接亲的，他们都能证明。”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响起。
沈老头指着沈有余咳嗽得脸上都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
“你、你……老子问得是他为啥动手，啥玩意就他先动的手？咋地，你堂弟疯了，陪你去接亲然后见人就打呗？”
“你不说是吧？大海，大海！”
老爷子吆喝自己是啥意思，沈大海心里门清。
对于打儿子这样的事儿，沈大海义不容辞。
可他刚准备起来抽裤腰带，就听自己一直没说话的闺女说了句：“等等。”
抽裤腰带的手一顿，所有人看向沈胜男。
沈老头气得咳嗽停不下来：“你、你要护着他？”
沈有余则是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妹妹。
朱秀芬讷讷：“胜男……你这是？”
沈胜男没有解释，反倒抬手指了指那边墙角缩着的哑巴姑娘：“问她。”
这么长时间，她也算看明白了，沈有余肯定有事瞒着他们。
可他们这么多人，问了一下午也没问出来个四五六。
可见哪怕再问下去，也问不出啥实话。
从沈有余这一下午的表现来看，沈胜男很难不联想到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在装傻充愣，就为了不说实话。
这就很有意思了。
对于沈有余这个哥哥，她以前一直都以为是个闷油瓶，人也不算机灵，可单看今天这一天的表现。
沈胜男觉得自己以前很有可能是看走眼了。
闷油瓶也有自己的小算计，不是人闷就代表憨，真正的憨人、实在人，不是沈有余这样的。
沈有武憨吧，谁都知道，可人家不装憨，就很实在，活得也堂堂正正，有啥说啥。
可她这个亲哥哥呢？
沈胜男发现，他好像是在靠着‘闷’来装憨，好像只要这样，该他负担起来的责任就不用负。
该他张罗的事儿，像是当初救沈大海夫妻俩，就不用他张罗。
包括家里没米下锅了，他作为长子，岁数又不小了，理应扛起弄回米粮养家的责任。
可就因为他这样的性格，所有人竟是全都默认略过了他，不对他抱有期待，不指望他能整到粮食。
家里断粮的时候，就连沈花儿那么自私的人都在想方设法的弄粮食。
沈有余却只要表现出‘无措’的模样，等着吃现成的就好了。
甚至没人会因此责怪他，因为他一直都这样。
所有人都默认他扶不起来，干脆就不扶了，给他安排好一切，大家都省心。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这个人真的就扶不起来吗？
是扶不起来，还是故意不想被扶起来，故意等着所有人把现成的喂到他嘴里，不用他费一点心？
要不是今天沈有余装傻装太过，出事之后的反应都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
要不是这样，沈胜男也发现不了这一点。
而她现在既然发现不对了，自然就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沈有余的身上。
她指着抬头泪眼朦胧看着自己的哑巴：“你刚才跟我比划那意思，是不是说你会写字？”
“她会写字？！”朱秀芬失声尖叫，满脸的不信。
却不想角落里的哑巴却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
沈锦从没想到，大房的事有一天竟能主动把她找过来，想让她跟着参与进来。
这还真是破天荒头一次。
以前大房但凡出了点啥事，看见她露面，那都恨不得给她赶跑。
没想到这次还特意来请她帮忙了。
路上听了她胜男姐说了事情的经过，包括对沈有余这个大堂哥的猜测。
别说沈锦了，就连一起跟过来瞧热闹的四房人，一个个都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还能这样？
没见过心眼往这上头使的。
沈疆都懵了，下意识不信：“不能够吧？有余装闷图啥啊？”
他不信，是因为早些年他不在家。
没见证过家里娃子们的成长。
可蔡老太不一样，蔡老太听沈胜男说完，直接一拍大腿，信了个八成：“诶唷，胜男今天要是不说，我都没发现。”
“谁说不能够，太能够了！”
“我就说沈有余小时候挺机灵一个娃子，怎么越长大越木，越来越窝囊不担事，敢情都是装的，这就对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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