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不能和蔡老太说太长时间话，省得让人看见了对蔡老太影响不好。
霍老爷子把手里的东西交给蔡老太：“这是我捣鼓出来的小玩意，你拿回去看看得不得用，我自己做的您别嫌弃。”
看她没反应，霍老爷子干脆把用布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直接放到蔡老太拎着的筐里。
朝蔡老太点点头，他小声说了句恭喜，说完，转身从容离开。
他是从容了，可蔡老太这下可从容不起来了！
抱着筐子，她人都傻了。
魂不守舍的回了家，就连孙媳妇问她挖好的葱搁哪呢，她都没回话。
就这么一溜烟回了东屋。
等关上门看不见外人了，这才大大呼出一口气。
脸上的热度怎么消都消不下去，想到刚才那老头有多俊，老太太这嘴丫子啊，就忍不住往耳朵根扯。
“奶，你这是咋了？”
屋里，沈有武看见他奶脸皮抽搐，嘴使劲儿往大了咧，吓得说话声都哆嗦。
蔡老太这副被迷了心窍的样儿着实唬人，却不想他这么冷不丁一出声，也给蔡老太吓了一跳。
老太太捂着心口：“你干啥呢？你咋猫屋里不说话呢？！”
“我没猫屋里……我一直搁这儿坐着呢。”而且他刚才不是说话了嘛。
沈有武觉得自己可够委屈的，他奶也不知道搁外边遇着啥了，神神叨叨地跑回来不说，现在还倒打一耙说他吓唬人。
“奶，你咋了，你活见鬼了？”
“呸呸呸，大好的日子能不能说点吉利话，我是在外边遇见个……算了。”老太太老脸红扑扑的，半点和傻孙子分享秘密的意思都没有。
她跟赶苍蝇似的摆摆手：“没啥大事，傻小子少打听，这人都来差不多了，你咋还跑屋里躲着来了。”
“咋地，今天给你办大席你脸皮薄不好意思出去啊？”
“不是。”沈有武都不知道咋说好了，“没不好意思出去。”
他是不敢出去。
挠挠脑袋，他瓮声瓮气：“奶，我这次回来发现村里人和以前不一样了。”
蔡老太一脸懵，啥不一样了？不还是爱凑热闹爱扯老婆舌，和以前没一点变化？
沈有武嘴笨，可也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那些大娘婶子们看我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这都是往保守了说。
要是说实话，他都觉得自己现在好像一块儿大肥肉，村里那些大娘婶子们看见他都眼冒绿光。
“还有村里那些姑娘，以往看见我都不咋搭理我，这回也不知道咋回事，撵着我问东问西的。”
沈有武可没有应对姑娘的经验。
被问问题问得多了，他感觉自己大脑袋都要炸了。
这不，趁着尿遁的工夫他瞅准时机就躲屋里来了。
没想到还让他奶给堵屋了。
他这么一说，蔡老太还有啥不明白的。
这憨小子，现在还成香饽饽了。
没绷住，老太太笑得噗噗的。
沈有武再憨也知道这是笑话他呢啊。
“奶！”
“好了好了，怕啥，这不是好事嘛，以前咱家穷的时候奶老怕你以后找不着媳妇。”
“谁能想到现在是这好光景啊，咱家三孙子不至于让人瞧不上打一辈子光棍了，这还不好？”
“不好。”要说之前，沈有武对上村里大娘婶子们的眼神只能说是隐约有所察觉。
可他没经验，以前在村里也不招人待见，所以根本不敢往深了、往这方面想。
现在被他奶这么明明白白的捅破窗户纸，实话实说，他心里非但没有丁点高兴，反倒比刚才还别扭。
蔡老太：“咋地，有人相中你了你还丧个脸，没这么拿乔的啊。”
“不是。”沈有武看了眼外头，“她们相中的不是我。”
“她们相中的是咱家的条件，不然为啥以前都嫌乎我，都不待见我。”
他只是憨厚，他不是傻。
能考上县一中就证明他沈有武不是个脑子不好的。
所以他分明记得分家之前村里人是怎么瞧不起他怎么嫌乎他的。
甚至有个今天看着他就满脸堆笑的婶子，问他记不记得她。
呵，怎么不记得，他可太有印象了，从前他搁这婶子家门口过，这婶子都得特意往门口泼盆水。
啥意思？
不沾他的晦气呗。
他是不记仇，现在日子好过了也没想过要报复或是埋汰人家刺人家几句。
但他不是没有脾气。
他不是孬性子，不能从前被人‘踹’一脚，现在人家给点笑脸他就得意了，就小人得志了。
沈有武小声嘀咕：“莫说我现在不想搞对象。”
“我就是搞对象也不搞咱村里的。”
和是不是乡下人没关系，之前在他难的时候但凡有个好人给他个笑脸，他都能记人家的好。
可没有。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
今天跟他套近乎的婶子和姑娘们没有一个以前尊重过他的。
他知道，那时候他又穷看起来又傻，家里乱，连身合身的衣服都没有。
但他不偷不抢不要饭，为啥就不能给他点尊重，现在后反劲儿捧着一堆好话过来夸他来。
他听了只会觉得别扭。
老太太咋会不明白自己孙子心里想的啥。
看他那样儿，抿着嘴耷拉着大脑袋，跟受气包似的，老太太招呼人到近前摸摸三孙子头顶。
“别想那么多，人不就是这样，越好就越好，你过得好了，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对你都能有个好脸，这叫锦……锦啥玩意来着？”
沈有武：“锦上添花。”
老太太想了想：“好像是这个词。”
“反正就是只要你过得好了，那都过来上赶着给你献花了。”
“可你要是过得不好了，谁不怕跟你多说几句有了交情再让你赖上？”
“咱村的人以前过得都不容易，自己家实在亲戚都照顾不过来呢，能远着咱们这样穷搜搜的同村人也可以理解。”
“不然一个村子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万一哪天咱们腆个脸端个碗过去借粮食去，人家是借还是不借。”
“与其让咱们有机会跟人家套近乎，人家莫不如做出个凶恶样，不搭理咱，好早早断了咱的念想。”
这是小人物的小智慧。
蔡老太虽然也看不上这样的，但还是那句话，她能理解。
沈有武一开始还想说锦上添花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说你过得好了就会有好多人上赶着给你送花。
是过得好了，也不是人没了过来送花悼念来了。
但后来听着听着，他觉得自己其实没必要纠正老太太的理解。
他奶或许没有文化，但阅历摆在这里。
老太太是比他少知道成语却比他多知道太多为人处世上的哲理。
他自己看不开，自己躲屋里别扭，可老人家却在看明白他的心思后，教他做人要豁达。
“奶……”
“行了，别跟野味似的巴巴的了，出去好好招待人去，好让她们看看咱家三孙子现在有多立事。”
立事，土话，大致就是能立起来能扛事儿的意思。
“嗯，我现在就去！”
蔡老太笑眯眯：“这才对，咱们坦坦荡荡的，小伙子不能别别扭扭的一身小家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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