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和沈疆关系不错的栓子先开的口打破的沉默。
栓子：“疆子，你爹这是……发癔症了？”
他不敢说‘中邪’只能换个相对委婉的说法。
沈疆：“……”他也不知道他爹这到底是作啥呢。
屋里沈老头那嘴就没停过，什么畜生、混蛋玩意……翻来覆去的骂呀。
王春花从人堆里挤出来：“沈老头这是干啥呢？疯了啊？他骂谁呢？”
“前一阵不还说人要不行事了吗？”
就光听这动静，哪有不行事的样啊！
有人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偏过头小声跟身边人嘀咕：“沈老头别是回光返照呢吧？”
沈三河听见这一句，心直接就咯噔一下。
扔下一句‘我过去看看’说完拔腿就往堂屋冲……
没有一点点防备。
门刚推开，先是被屋里的味儿熏了一下。
眼泪登时就被辣出来了。
旋即定睛一看……
好嘛，他大侄子正搁那儿打他爹呢！
说打也不太准确，就见沈有余拿个破抹布使劲儿要往他爹嘴里塞。
他爹一边骂人一边摆着脑袋躲。
这场面，和他预想的老爷子回光返照一点不一样。
这哪里是回光返照，这分明就是谋杀亲爷呢啊！
沈三河怒不可遏：“沈有余，你干啥呢？！”
沈疆和村里人是跟着过来的，沈三河喊出这一句的时候他们刚走到堂屋门口。
自然也撞见了沈有余虐待老人时那来不及收回的动作。
立时。
场面嗡的一下就炸开了！
王春花看热闹不怕事大，扯个嗓子就往最坏的方向猜。
“沈有余，你干啥，你要给你爷捂死？！”
天地良心。
沈有余再浑也不敢干杀人的事儿啊，更何况这还是他亲爷。
他就是想给老爷子嘴堵上，省得大半夜对着他满口喷粪。
沈有余拿着臭抹布：“我不是，我没有，你们听我说……”
“他就是要弄死我！这个畜生！”
沈老头可算见着救星了，一张脸憋得通红朝着自己三儿子那边伸手。
人在惊慌失措的情况下哪还顾得上要脸。
什么家丑不可外扬，什么到底是自己亲孙子，沈老头现在且顾不得那些没有用的呢。
他就知道刚才他大孙子趁着没人的时候要整死他。
为了不让他喊出声，差点用抹布捂死他！
“三河，三河你快过来，你看看这屋里，你再想想你刚才进来的时候你大侄子正干啥呢。”
沈老头老泪纵横：“他就是个畜生啊！他爹娘给他留下让他照顾我，他不管我饭也就算了，一天两天的饿不死人。”
“可他这大半夜在外头鬼混回来，看见我没憋住尿，尿洒了，这就开始跟我耍浑了。”
“嫌我埋汰，恨不得我早点死呢。”
“得亏你们来的及时，不然为了让我长记性，让我以后有尿憋着，今晚上他怕是都得把那擦完地的抹布喂我肚子里！”
沈洪林在家当家做主了一辈子，哪怕现在瘫了，可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啊。
就连平时最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沈锦，也没说这么收拾过他啊！
顶大天了就是不稀得搭理他，说话对他不客气点。
他以前觉得沈锦那样的就是不孝孙的代表了。
却不想真正不孝的在这儿等着呢。
家里最大的畜生竟是他以前觉得最孬最老实的大孙子！
可能人上了年纪，又不中用了，情绪本就脆弱。
他说着说着眼泪顺着皱纹淌了满脸。
要是没有以前那些破事，沈老头现在这样瞅着是让人可怜。
可想起来他以前造过什么孽，沈疆心里就一个不孝念头——该。
他不是圣人，他爹当初对他做的那些事，敲他骨头吸他髓的。
他虽然没跟人说道过但心里怎么可能不恨不怨。
所以现在看到老爷子落得这样下场，不是报应又是什么？
老爷子一直以来最为倚重的大儿子给他扔他大孙子手里了，像扔个没人愿意接手的破烂包袱。
说丢就丢，问都不问一句他这个当老子的愿不愿意。
而老爷子的大孙子……白受了老爷子这么多年的筹划，现在老爷子不中用了，他甚至反过来不能反哺一口，都不如外边树上挂着的乌鸦。
不仅不反哺，反倒还因为老爷子成累赘了就随便虐待磋磨。
沈大海父子俩尚且对老爷子这样，就更别指望别人了。
老爷子看重老二沈二湖，为了沈二湖恨不得把他这个小儿子榨干咯。
可结果呢？
结果沈二湖自己没出息跟个寡妇跑了，老爷子死之前能不能回来都两说。
至于沈三河，沈三河见风使舵，现在且巴结他呢。
知道他对老爷子的态度，打死都不可能把老爷子接过去照顾，就怕惹了他的眼不高兴。
连累得丢了屁股底下刚坐稳的副队长位置。
这就是老爷子护了大半辈子的几个人，全都是一脉相承的自私自利。
全都是老爷子辛辛苦苦‘以身作则’手把手教出来的‘人精’。
沈疆眼神讥讽。
就等着看老爷子这一次要怎么收场，会不会再往他身上打主意。
而显然，他这次算是多虑了。
沈老头现在就是再失措，脑子再受刺激，可他这辈子对得起谁对不起谁……心里清楚。
对于自己眼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处境，他心里更是跟明镜儿似的。
情绪在众人的安慰下渐渐平复。
沈老头看向自己从头到尾一声没吭过的最成材的小儿子，心绪复杂。
都这样了，疆子也没说关心他一句。
这是彻底离了心了，想让疆子给他做主都难。
收回看向小儿子的目光，沈老头眼神瞬间黯淡下来，最可以指望的儿子他现在没资格指望。
眼摸前也就剩俩能指望得上的了。
一个沈有余，指望这畜生他都不如指望条狗。
今晚上过后，他是打死都不能让自己再落到这小畜生手里。
这次他还能喊救兵，下次小畜生长记性了，万一虐待他之前先堵他嘴呢？
那他岂不是死堂屋里都没人知道？
思来想去，他现在能依靠的人选就剩下一个——他三儿子沈三河了。
这倒是个还能考虑考虑的人选。
老三是什么性格他这个当爹的最清楚，只要他示示弱，说几句好话，承认老三现在出息了。
老三指定不能不管他。
心里有了衡量，老爷子张张嘴：“老三啊……”
他气若游丝，刚要装一装可怜让三儿子心疼。
却不料正因为他声音小，说出来的话一下子就被站在人群最外围的胡冬菊给盖了过去！
众人就见胡冬菊抹着眼泪挤到炕前，嘴里喊着：“爹，爹你这是咋了？”
“我咋瞧着你说话都没劲儿了呢？是不是饿了？”
“有余这混蛋玩意到底多长时间没给你吃饭？你等着，我让三河给他腿儿打折给你出气！”
“不、不是……”被她抓着胳膊，力气不小，沈老头疼的直吸气。
胡冬菊咬牙切齿：“不是啥不是，知道你心疼大孙子，可有余这次干的真不是人事儿。”
“要不是看你面子，知道你老人家不乐意家丑外扬，要不是顾念这个，一开始咱们就能给他送公社当典型去！”
她说的斩钉截铁，村里人听着那叫一个解气。
“对，我刚才就说这样的留家里也是个祸害，今天敢动手杀自己亲爷爷，明天呢？”
没人能信一个连自己亲爷爷都能下手的人不会对别人下手。
再联想沈有余以前那么虐待媳妇，好好个大姑娘被虐待得怀着孕都能瘦成一把骨头。
这不就是前科？！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来名声的重要性了。
假如沈有余的名声还是跟结婚之前一样，谁见了都说这是个老实人、本分人。
那打从一开始大家伙看见他拿着抹布往沈老头脸上比划的时候，没人会第一个念头就觉得他这是要给老爷子弄死。
对待老实人，大家宁愿相信老实人蠢笨，把抹布当擦脸巾了，一着急劲儿使大了差点摁老爷子嘴里了。
也不会觉得他这是要捂死老爷子。
人们下意识就会为好人开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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