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冬菊一点没有在蔡老太面前隐藏阴暗心思的意思。
她一直都是个聪明人，知道蔡老太恨沈老头，自然这种时候不会在蔡老太跟前假惺惺的说啥孝顺话。
她说了嫌假，蔡老太也不会有多爱听。
倒不如大大方方说点心里话，她确实不乐意照顾老爷子。
有沈有余在，她还能躲躲清闲。
那边沈老头嗓门越来越大，听动静好像是在骂沈有余给他换褥子换太勤了。
没咋埋汰呢就给好好的褥子换了，老爷子嫌孙子没事闲的折腾人。
这么点事，翻来覆去的骂。
没听见还嘴的动静，看样子沈有余是闷声认骂了。
胡冬菊忍不住皱眉：“也是奇了怪了，往常老爷子脾气再怪也没不讲理成这样啊。”
“今天也不知道是咋回事，这都几点了还爆炭似的。”
到底在一起过日子这么多年了，蔡老太还能不了解沈老头？
“他这是骂给我听呢。”
“显摆他大孙子多听话多孝顺呢。”
老一辈的人嘛，显摆子孙孝顺都爱玩这一套儿，当着外人面故意挑理数落孙子，其实话里话外全是显摆。
蔡老太自嘲：“现在我也是外人了，死老头子这是显摆给我看呢。”
“就想让我看看他也有子孙孝顺，不单我老有所依。”
“嗤，咱也不知道他非得在这儿争这一口气干啥，可能到死都想要点脸吧。”
可蔡老太没说的是。
沈洪林越是这样强撑着体面做样子，反倒越让人觉得可怜了。
她要是不知道前一阵沈有余差点弄死沈洪林的事儿，现在看沈有余这么当牛做马的孝顺老头子，她说不好是能犯点嘀咕。
对沈有余刮目相看一下，以为这是个真孝顺的。
虽说不至于羡慕死老头子，但肯定要心里不痛快骂一句老天没眼，啥货色都能摊上孝子贤孙。
可偏偏她刚回来的时候就听了沈小宝说的老宅前段时间发生的糊涂事儿。
知道沈有余是因为啥才这么尽心尽力的伺候老头子。
那现在再看沈老头的显摆，就尤其的可怜又可笑了。
蔡老太摇摇头：“算了，让他显摆吧，没几天活头了，临到头自己给自己糊弄高兴了也挺难得。”
她是发了善心，没准备戳破沈老头最后的体面。
可沈老头戏都做到这份上了，没有观众，这哪行。
没一会儿，沈有余就被灰溜溜撵出来请人了，话说的挺好听。
说是蔡老太难得回来一次，老爷子想跟她说说话，以前那么多对不住她的事儿，想再当面跟她赔个不是。
可不管是过来传这话的沈有余还是听见这话的蔡老太、胡冬菊，三个人谁心里都有数，沈老头这个时候请蔡老太过去。
为的绝对不是赔什么不是。
蔡老太都乐了：“这死老头子，他这是想当我面显摆呢，得了，我给他这个脸过去看看。”
看看沈洪林还能作什么妖闹什么笑话。
不然她都怕沈洪林为了给她引过去今晚上骂一宿孙子，他骂人不累她听着都闹腾。
胡冬菊见状也跟着往堂屋去。
蔡老太：“你别去了，怪闹人的，我自己过去就得了，你留着看看囡囡和小宝啥时候回来。”
“要是等天彻底黑了还不见个人影，那就去找疆子和三河，让他们哥俩出村去迎一迎。”
甭管小孙女多厉害，可走夜路蔡老太总归是不放心。
胡冬菊忙不迭的答应：“那成，我先去村口迎迎，要是天黑了还没回来我再找三河去……”
……
“老庞，今个儿咋回来这么晚啊？”
庞家，庞宏振蹑手蹑脚地打开门，就看见他媳妇庄瑛端了碗鸡蛋水从厨房出来。
庞宏振：“这咋这个点了还开火呢？给小利做的？”
庄瑛跟他嘘了一声：“你小点动静，小利和书静好不容易都睡着了，你再给吵吵醒了。”
她捧着碗：“这是给你二闺女做的，她最近不是心情不好嘛，你小闺女说她姐天天晚上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
“我一听这哪成啊，这么熬那人不都熬完了？”
“我说她天天脸色咋那么差呢，就昨天，在我前边走，走着走着人还晃悠了两下，这给我吓的。”
庄瑛愁的不行：“我这也是没法子，她心事重不睡觉我这个当妈的总不能给她敲晕吧。”
“这不，我想着让她晚上临睡觉之前喝一碗鸡蛋水，热乎乎暖洋洋的，喝完就能来觉了。”
喝完就能睡觉？
庞宏振不信这玩意这么灵：“你往里边下药了？”
“去，说什么呢！”
庞宏振：“你不下药她喝多少碗鸡蛋水都睡不着你信不信？”
又不是想睡觉睡不着得靠着喝点暖和东西提提眠。
二闺女是心里有事儿，事儿不解决，除了喝药，喝啥都白搭。
脱了外套，他边说边要接过自己媳妇手里的鸡蛋水：“我去给她送去吧，顺道找她唠唠，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哪能天天不睡觉。”
“你别去。”庄瑛抓着碗不松手，“你俩上次吵多厉害忘了啊？”
“这大晚上的，我都怕你俩再干起来，再给小利吓醒，我可跟你说，之前你们爷俩干仗就给小利吓得不行，我带小利上医院，医生可说了小利不好再受刺激。”
“我就这一个孙子，你要是再给我吓出事，你看我挠不挠你。”
一听庄瑛这么说，庞宏振也挺心有余悸：“我那时候不是火气上来就给小利忘了嘛。”
“我也就这一个孙子，能不顾着他嘛，就是这孩子也不知道到底啥毛病，那嘴就跟蚌壳似的。”
“去年还能说几句话，今年我这个当爷爷的都没听他讲过几句，不行咱还是带他上省里大医院瞧瞧。”
“再这么下去不是哑巴也憋成哑巴了。”
一说到孙子，庄瑛感觉自己白头发都出来了，把鸡蛋水放到桌子上，她拖了把椅子坐下。
无奈道：“去也没用，又不是没去过，医生不是说是小时候看见他爸被人捅死受刺激了嘛。”
这种事谁都不想却又谁都没有办法。
谁让就那么凑巧赶上了。
正好是儿子带孙子出去的时候碰上仇人让人家给捅了。
当时事发突然家里乱也没人顾得上小孩子，等大家伙儿回过神之后这才发现小孩儿不会说话了。
只能说一句造孽啊。
提起早逝的儿子，庞宏振本来因着搭上了心心念念的‘金大腿’而有些雀跃的心情一下子就沉寂下来。
他挠挠脑袋：“这日子他娘的过得就糟心！”
儿子、儿子没了，闺女、闺女还看上个乡下小子，为了个乡下小子觉都不睡了，这是跟他们老两口较劲儿呢！
庄瑛也不管他情绪好不好，只重新端起鸡蛋水：“你先坐着吧，我把鸡蛋水趁热乎给小雪送过去。”
“有啥事回来再说……”
心里闹腾，庞宏振干脆一把扣下了鸡蛋水：“行了，你别送了，正好我晚上喝酒喝多了口渴，这碗给我喝吧。”
“小雪反正天天晚上不睡觉，也不差这一宿，明天找时间我和她唠唠。”
说完，想到上次吵架给孙子吓着的事儿。
庞宏振又补了一句：“出去唠，不搁家吵吵。”
庄瑛瞪了他一眼：“你喝酒还有功了呗？”
“撒手，还有没有点当爹的样儿了和闺女抢食儿吃。”
“我数三个数我跟你说，你要是再不着调这鸡蛋水你俩今晚上谁都别喝，我直接灌你脑袋上。”
庞宏振：“……”家有悍妇，呜呼哀哉！
“行了，妈，就给我爸喝吧，反正我也喝不下去。”
安静的客厅里突然响起第三道声音。
给摁着碗的庄瑛手都吓一哆嗦。
“小雪，你咋出来了？又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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