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头没老糊涂，所以对着沈花儿问的是‘你们’而不是‘你’。
沈花儿的所作所为哪怕再让他心寒，可对于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孙女，沈老头还是不相信她一个人能干出来害死亲哥哥的事儿。
顶着一家人各异的视线，沈花儿瞳孔猛地一缩。
她没想到自己费心掩饰的事实就这么被沈锦和她爷这样笃定的揭露开来。
猝不及防，也不知道该怎么‘防’。
用后世的话说，这一瞬间，在被锁定成杀人凶手后，沈花儿慌得直接破了防。
她张张嘴想要狡辩，可事到如今又感觉再狡辩也没啥意思了。
沉默不语。
沈花儿难堪地低下头。
而她丈夫，刚才还嚣张到敢和沈锦叫嚣，敢和岳父单挑，现在见沈花儿一副认了罪的架势，也知道现在再说啥都晚了。
叫嚣不仅不会让他显得硬气无辜有底气，反倒会让他看起来更像是狗急跳墙。
沈花儿夫妻俩对视一眼，安静下来之后谁也没先开口。
看两人这样的反应，众人还有啥看不明白的。
朱秀芬维持不住身形晃了晃。
沈大海死死咬着后槽牙，抬手巴掌狠狠落在大女儿脸上。
这种时候，他要是还舍不得打女儿，那他才真是瞎惯娃子了！
更何况也没啥舍不得的，之前她能为了沈花儿踹沈招娣，就因为沈招娣给沈花儿打了。
现在他有啥不能为了沈有余打沈花儿的？
这可是害命的大事！
沈花儿被扇得一个踉跄，捂着一下子就肿了起来的脸，咬着嘴唇不说话。
沈大海：“说话！到底是因为啥？你疯了对你亲哥下这么狠的手？”
朱秀芬被米粒儿扶住，整个人都是摇摇欲坠，同样的问题，她也想问女儿。
“花儿，到底是因为啥啊？那是你亲哥，你俩打小关系最好，你怎么能干出来这样的事儿？你这不是剜我心呢嘛！”
为啥？
沈花儿苦笑，她娘问她为啥，她也想问她娘为啥。
沈花儿：“娘，我也想知道为啥，为啥我哥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你也说我和他打小关系就好，可这情分你念着，我念着，他自己不念着啊！”
就像是终于能把压在心里的石头拿出来一样。
沈花儿捂着脸慢慢挪步到炕边坐下，她不是真的丧心病狂，可在她看来，沈有余却是真的该死。
沈花儿：“爹、娘，你们搬到城里工作之后，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沈有余找不着你们就开始去找我。”
这个……沈大海和朱秀芬还真从沈小宝口中听说过。
见他俩没否认，沈花儿苦笑着摇摇头：“你们听说过，却没想管过，是不是？”
朱秀芬解释：“不是没管过，我想说等过段时间好好板板你哥的性子，然后我再好好说说他这事儿……”
“可得了吧。”这话糊弄鬼还行，糊弄沈花儿，沈花儿可不信。
沈花儿看得分明：“爹、娘你俩分明就是放弃哥了，不准备管他了，所以留他这个祸头子在乡下自生自灭。”
“不对，也不算自生自灭，你把他留给了爷，是想让爷能约束他，到时候他伺候爷，爷看着他，有爷在乡下钳制着他你们就觉得他这样肯定就翻不出浪花了是不是？”
被沈花儿这么一说，沈锦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四个大字——废物利用。
别说，沈大海和朱秀芬对待沈有余是有点废物利用的意思。
被大女儿戳破心中所想，朱秀芬哑口无言。
半晌，她深深叹一口气：“我和你爹也是没办法，你哥实在是不像话，我俩摆弄不明白他，索性就想让他过过苦日子，熬一熬性子。”
“能熬明白改过来最好，改不过来……我和你爹就想着从今往后就让他自己搁乡下，咱们过咱们的日子，他在乡下好好活着就成，反正也指不上他啥。”
这算是换一种说法的放弃。
也相当于是不再辩驳认可了沈花儿刚才的说法。
沈花儿冷笑：“你们觉得他在乡下苦熬，没人帮衬他，他就能自食其力，就能改头换面？”
“呵，你们还真是高估他了，他从来都没想过自食其力，更别提改头换面。”
“从打听不到你们在哪后，他就开始去找我，开始跟我手心朝上，我一个外嫁女，娘家哥哥三不五时的就到我婆家打秋风。”
“你们知道我婆家人是怎么看我的吗？知道我婆家村里人是怎么在背地里笑话我的吗？”
想到那些抬不起头的日子，沈花儿不禁悲从中来。
“你们知道，可你们不管！你们生了儿子又不管教儿子，反正儿子比女儿重要，你们只在乎儿子有没有在乡下好好过日子却完全不去想女儿的日子好不好过。”
“你们以前放任他在家里作威作福，后来嘴上说得好听，说不认他这个儿子了，不管他了，可在我看来，你们只不过是换了种方式继续放任他。”
沈花儿虽然在哭诉却不耽误她把事情分析得一针见血——
“你们不过是换了种让你们自己清闲好过的方式，把那畜生推到别人那儿恶心别人！”
沈大海像是被扎了心，怒道：“住口！”
事已至此，沈花儿还怕他干啥。
非但不住口，反倒还抬高了音量：“我说的有啥不对？你们就是自私，管生不管教。”
“是只有我一个人受他沈有余的折磨吗？不是，你们有没有想过爷？你们躲出去了，让沈有余找不着了，你们一天没烦心事了。”
“可你们想过爷那边要天天和沈有余你来我往的较劲儿，你们想过爷的感想吗？他都多大岁数了还得替自己儿子管教孙子！”
老爷子没说话，只闭上眼睛掩饰住满眼的疲惫。
沈大海和朱秀芬看看苍老疲惫的老爷子，又看看满心委屈状若疯癫的大女儿。
两口子心里一时间竟是复杂难言。
朱秀芬抹着眼泪：“花儿，娘知道你怨我们，可我们能咋办？你哥就是不着调，难不成我和你爹还能把他给弄死？”
说到弄死，朱秀芬卡了下壳儿，她大女儿不就把人给弄死了嘛。
这么一想，她心里更难受：“花儿，你糊涂啊！”
“有啥事不能好好跟我和你爹说？只要你说了，你像现在似的和我俩闹一场把话摊开了，我和你爹难不成还能真不管你死活了？”
“你委屈，委屈就找我和你爹告状啊，总有解决问题的法子，你何苦就这么闷不吭声的把人给杀了？”
“你可知道这一步你走错了，你这辈子都毁了？”
想到刚才女婿的张牙舞爪，朱秀芬眼神转冷看向守在大女儿身旁的女婿。
质问道：“是不是他撺掇你的？我的女儿我了解，绝对办不出这样的事儿，除非有人在旁边怂恿。”
“花儿你跟娘说实话，是不是他怂恿你的？！”
一声嗤笑自沈花儿丈夫口中传出。
沈花儿刚才还理直气壮的控诉沈大海和朱秀芬，现在听见朱秀芬把锅往自己丈夫头上扣。
她立马反驳：“不是，和他没关系。”
“你到这时候还护着他？”朱秀芬都想把闺女脑壳撬开看看里边装的啥，“都这样了你还维护他？”
“你是想一个人把罪都担了把他给撇清？花儿，你糊涂啊！我要是早知道他这么能给你灌迷魂药，当初我就是选村里地赖子当女婿我都不给你选他啊！”
沈花儿打断：“娘你别说了，哥的事儿就是我一个人干的。”
“你和爹看着办咋处理吧，是给我举报了抓起来还是和我断绝关系，我都接受。”
干脆、利落的认罪，不再说那些委屈和控诉，沈花儿急切得仿佛在掩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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