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也没有瞒着他,该说的都说了,关于自己的猜测一概没提,倒是夸赞道:“听闻亓寺正已经将凶手查出来了,属下在此先提前恭贺亓寺正了。”
亓官戍一怔,漆黑的眸子在范捕头和老大夫的身上游移了一圈,范捕头被他看的心惊胆战,连忙凑上去对着亓官戍耳语一番。
亓官戍听罢微微点头,脸露歉意地对着桑榆道:“桑仵作,非是某不愿透露,实在是郑少卿提前交代了,在此案没有真相大白之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以防止被有心人利用,那杨大郎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桑榆连忙摆手,“亓寺正严重了,是属下僭越了才是。”
亓官戍摇摇头,轻声道:“某也没有查到凶手是何人,只是如今的证据对窦小郎君有些不利,若是桑仵作有旁的证据,还望不吝赐教才是。”
亓官戍的态度很诚恳,桑榆能感受到他的为难,将他的话细品一番后,笑道:“自然,若是有证据,属下一定会禀名亓寺正。”
亓官戍的话是在告诉桑榆,现在有证据对窦玉成不利,但是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将窦玉成钉死。
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亓官戍便道:“如此,某先谢过桑仵作了。”
桑榆有些受宠若惊,老实说,亓官戍对她的态度好的有些过分,自打她在大兴暴露出她验尸的天分开始,桑榆见多了用另类眼光看待她的人,那怕是张明府和崔叙,都是在她做出一定成就的时候才对她另眼相看的。
更不用说到现在还有些人对她指指点点的,安宁坊更有传言说她是吃人的妖精,因为没有人肉吃了才跑去验尸,一边验尸,一边吃肉。
这种莫名奇妙外加颠三倒四的传言让桑榆苦不堪言,果然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尤其是在这个通讯不发达的年代,市井流言就是他们的乐趣所在。
可是亓官戍却不一样,他对自己的身份和能力都接受良好,甚至还会对她敬重有加,在能力范畴之内给她最大的自由和权利,若不是听说他已经娶妻生子,桑榆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看上自己了。
似乎是察觉到桑榆的目光在亓官戍的身上停留的太久了,崔叙不满地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凌然道:“亓寺正公务繁忙,我与桑仵作就先告辞了。”
陡然对上崔叙的冷脸,亓官戍还有些懵,下意识地回答:“不送。”
崔叙一言不发地拉起桑榆的手腕,冲着呆愣的周良才叫道:“还不快走!”
周良才“啊”了一声,晕乎乎地跟在了两人的身后,留下身后同样一脸雾水的亓官戍一行人。
一直到回到崔叙的别院,桑榆才反应过来,“崔寺正,你这是作甚?”
她还没查完呢,如今亓官戍手握证据,她要是不尽快查清真相,窦玉成就很难从大牢出来了,她还是想见一见窦玉成,最好能想起什么有用的线索。
崔叙将她拉到竹榻旁,又给她倒了一盏热茶,这才问道:“ 你为何一定要查明真相?”
桑榆捧着热茶,呆愣道:“我这不是想救窦玉成吗?”
“既然如此。”崔叙反问道:“若是曹伯胜真的是窦玉成杀的,你又要预备如何?”
桑榆不明所以地放下茶盏,盯着崔叙看了看,然后斩钉截铁道:“若真的死于窦玉成之手,我自然不会偏颇他,真相就是真相,无论是谁都不能无视律法的尊严。”
崔叙便道:“亓寺正查案多年,他若是找到了确凿的证据,想必离真相也就不远了。”
桑榆听了,有些不高兴,“话虽如此,可我总觉得他查到的不一定是真相,如今曹伯胜死因未明,怎能轻易断案?”
崔叙沉默了一会儿,幽幽道:“有时候真相并不一定事实。”
他虽然不在崔家长大,但是崔家对他的要求并没有放松,他从小就被教导了很多世家大族需要学习的东西,他熟读诗书文史,可又听到了各种各样的家族秘辛。
崔家教会了他儒学之道,同样也教会了他需要为家族奉献一切,有的时候“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真相”的背后能得到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他们可以为了“真相”掩盖“事实”,也可以为了“事实”而制造“真相”。
崔叙在这种矛盾的生活里长大,他弱冠之后进入大理寺,也是为了找到关于真相和事实的选择。
桑榆听了这句话也沉默了,她生活在和平年代,法制社会,对她来说查清一个案子的最大动力就是还死者一个清白,还生者一个慰藉。
那些冰冷的尸体曾经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那些他们曾经做过的事是他们活着的证明,无论是谁都不能剥夺他们活在这个世界的权利。
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杀了人就要付出代价,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承担后果。
“真相又如何?事实又如何?”桑榆看着崔叙的眼睛,目光灼灼道:“我只希望在我力所能力的范围之内,做到问心无愧。”
管他什么真相和事实,她又不是圣人,还能体桖天下万民不成?那是皇帝该做的事,她只要做好她自己该做的。
崔叙猛地一怔,喃喃道:“问心无愧吗?”
桑榆突然愉悦地笑了起来,她也看出了崔叙道茫然,“当然,在其位,谋其政,你的任务就是查清事情真相,至于能不能将真相公布于众,尽自己所能就好,即使现在不能,可正义不会缺席,它总有一天会为了某个人而来。”
最好也不要迟到,桑榆在心里默默补充,迟到的正义就是对正义的否定,这样的正义显的卑微又无能。
但是在这个连人权都不能保障的年代,桑榆也说不出这样大义凛然的话。
“正义不会缺席吗?”崔叙喃喃低语,桑榆的话像是一抹轻柔的月光照进他的胸膛,坚定又温暖地照耀在他的心口,让他汹涌波澜的心海渐渐平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久到周良才差点以为崔叙睡着了的时候,崔叙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笑灿烂而夺目,在他俊逸非凡的脸色显的温柔又明媚,带着少年人应该有的朝气和理想,瞬间将崔叙身上的沉稳和清冷一扫而空。
他整个人变的鲜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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