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高原又下了床,披上外套跟四哥一起,上了宿舍楼的大天台上。
浩瀚的夜空格外美丽,滨城的中秋已经有些微凉。
四哥走到护栏边,手轻轻敲着栏杆,高原凑上去说:“四哥,你有话跟我说啊?”
老四整了整外套,又拍着高原肩膀说:“瞎聊聊吧。小六,你知道咱宿舍的人,为什么喜欢你、照顾你吗?”
高原抿嘴说:“我家庭条件不好,再就是我年龄最小。”
老四微微点头,又摇头说:“说对了一半。更重要的,是你真实、坦诚、不做作,你单纯、没什么坏心眼儿。可越是这样,我这当哥的心里,就越怕你受伤害。”
“四哥,我知道你对我好,你要是有什么话,不妨就直接告诉我,咱们兄弟之间不用绕弯子的。”高原急切地说。
老四长长叹了口气,望着远处繁华的城市夜景道:“小六啊,任何家庭地位间的不对等,都会产生矛盾。而社会阶层的跃迁,仅仅靠一张大学文凭是不够的。尤其婚姻大事的形成,‘爱情’在里面只是一个参考,并不会起决定性的作用。婚姻更是两个家庭的结合,甚至是家庭背后人脉与实力的结合。”
那一刻,高原不得不承认,四哥看待问题的角度十分准确,而且一语就戳中了自己最担忧的事。
“何月她爸是市一机的领导,她妈也是吃国库粮的。我的家庭跟她比,确实要差上很多。可是四哥,我觉得我未来能行,我有咱们工大这么好的跳板,而且我的成绩也不错,将来我觉得自己会有出息。”高原激动地解释说。
“你不仅有工大的跳板,你还有我们这些哥哥的关系,六儿,我们都相信你未来有出息!可那是未来,很少有开明的父母,去为自己的女儿,笃定一个不确定的未来。这个社会太缺乏耐心了,而‘急于求成’似乎已经成了主流。更多人喜欢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承诺’恰恰成了人际关系中,最廉价的商品。”
顿了顿,四哥又深深吸了口说:“我爷爷家每天迎来送往,我见惯了太多的社会名流。而所谓的‘上流社会’,往往更下流,更注重于利益本身!大学之前,我时常在想,人的城府到底有多深、人心又有多么靠不住。”
说到这里,四哥微微一笑,又朝高原道:“可念了大学认识你,听了你们庄上的事,我又觉得那些植根于土壤里的民风,那些淳朴的精神,还是值得让人留恋和珍惜的。今天跟你说这些,四哥只是不想让你在遭受打击后,变得颓废和堕落,变得去记恨自己的出身和父母。小六,如果可以互换,我真的想生在你家乡那样的地方,那是美好的!”
“四哥,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我心里…心里有数。”高原抿着嘴,因为四哥的这番话,全说到自己心坎里去了。
“何月那女孩不错,四哥也祝愿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但若是不成,你依然要保持自己的节奏,千万不要乱了阵脚。今天这些话,就全当打个预防针吧,如果不成,就找我好好哭一顿,不丢人的。”老四拍了拍高原的肩膀,转身便朝宿舍的方向走去。
那晚的高原,确实对未来有着一丝悲观,但他同样又很开心,人这一辈子,又有几个人能如四哥一样,掏心掏肺给自己讲这些话?只有兄弟,如大江那样的兄弟,才会做到这个地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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