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离如坠冰窖,四周的一切仿若都成了虚无的一片,听不见,看不见。
目光所及之处,便只有城墙上那抹身影不断的下坠。
地上白色的薄薄积雪,顷刻间便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他用着最快的速度,踉跄的跑了过去,却什么也没有触到。
“将军,求求你……”裴离声音嘶哑,他红着眼睛。
预言,命运,绝望,一层层的如同世界最尖锐的尖冰,将他整个人贯穿,疼的厉害。
自出生,所谓预言便决定了他的一生,他拼命的想摆脱既定的命运,不信命,却无形一步步的朝着命运的轨迹走。
他情绪明显濒临崩溃,那双眸子空洞,只是小心翼翼的将苏幻抱在怀中。
他还是害死她了。
【宿主,您这具身体重伤即将濒临死亡,是否脱离位面?】小九子开口询问苏幻。
【不……别脱离。】苏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操,她怎么会做出这么矫情操蛋的事情。
脑子那一瞬间,简直就像是被什么影响了思维,导致做出了什么很不理智的行为,现在隐约感觉到了,是线,天道操纵的线,趁着她没防备,落在了她身上,她阴了狗天道,狗天道临走也阴了她一把。
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把放弃她的没良心小混蛋给好好教训一顿才是。
强撑着,苏幻抓住了裴离的手臂,动了动,勉强的睁开眼睛,声音很弱。
“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小战利品,不是……祸害。”又是手指轻轻的勾了勾,想安慰裴离。
她现在的状况实在太糟糕了,四周风声加上各种嘈杂的声音,导致她的声音被覆盖的几乎微不可闻,但裴离还是听见了。
啪嗒啪嗒眼泪像不要钱似的滴在了苏幻的脸上。
她只看见裴离的嘴巴在动,只看见裴离看向她的眼神好像……很伤心。
好像是在说,喜欢……
喜欢什么?
后面没听清楚了。
再然后,眼前就黑了一片。
她既没回神渊,也没有脱离位面。
而是做了一个梦境,比之天道那里掠夺读取的画面,似乎更完整全面了一些的关于她和她死对头年幼版的梦。
画面里,她是穿着一身清冷的白色长裙,写满了冷与寂寥,安静的……坐在了一块很大的石头上,垂眸,睫毛像蝴蝶栖停之时一般,有着浅浅的弧度,颤了颤,谁也不知她在想着什么。
身后是一片漆黑,月色洒在大地上,清冷的月色披在她身上,更显疏离冷,半点烟尘气也不沾,肌肤仿若都渡着冷色的光,月色也清晰的将她周身的一切给映照的格外清晰。
尸山血海,到处都是连绵不绝的血色,哀嚎声,痛哭声,白骨累累,阴暗至极,说是地狱也不为过。
也正因为如此,看起来这样干净的她和这样的场景实在不搭。
最终她睁开了眼睛,像悬在天空的月,又比月亮还要清冷,里面什么情绪也没有,就好似是天地间创造出来的神明,高高在上,不可亵渎,也永远无法触碰,只是安静的行走在一片血色中。
无端看起来有些孤独。
在她身后,一个年纪并不大的少年藏着身子,头发乱糟糟的,狼狈至极,五官却生的极漂亮好看,像做贼一般,小心翼翼的躲藏着,跟在了后面,他瞧着分明很狼狈,浑身都是伤与血污,手中拿着的东西护的却干干净净,就像护着是他如今他能拿出手最宝贵的东西了。
一个在前面走,一个躲在后面跟着。
就这样持续许久,终于前面的她回头了。
“神明大人,我……这个……送您,您……是好神,我会永远……信仰您。”少年涨红着脸,他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东西举起,将最珍贵的东西供奉给神明。
那是一串糖葫芦,红彤彤,裹着一层晶莹剔透的糖衣,只是时间大约过久了,糖衣化开了。
“糖……化了。”少年看见糖葫芦的模样,磕磕巴巴的道,而后大约是觉得自己手中的这个化了的糖葫芦,是对面前之神的亵渎,正准备收回手。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触在了木签上,而后……
神明轻轻的在糖葫芦上咬了一口。
一瞬,仿若从高高的神坛上落了下来,也沾上了烟尘气。
于累累白骨,漫漫血色中,神和她的忠诚信徒初遇,一个满身月华干净无垢,一个满身血色脏污,像分明不可能会交会在一起的两种存在,奇妙的触碰在了一起。
……
画面破碎。
再而后还有一些很碎完全拼凑不起来的画面。
苏幻睁开眼睛,醒了,将梦中的画面给压下去,同时感觉身上多了一些什么东西,一些本不该神明会拥有的东西。
【宿主,您终于醒了!】小九子激动的开口,苏幻沉睡,它也跟着苏幻沉睡,但是身为系统还是大概会探查到一些消息,比如它家宿主当时是推着大皇子一起掉下去的,大皇子当了肉垫,起到了缓冲的效果。
因此重伤垂危,但不至于当场死亡。
听着小九子的话,苏幻起身,打量了一下室内,打量了一下室内,古香古色,是一所宫殿,里面燃着香,味道让人昏昏欲睡很舒服,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很单薄的里衣,大约是在床上躺了很久,下地的瞬间,浑身发软。
“裴离?”苏幻开口,轻声喊了一句,也大约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了,一说话,声音嘶哑难听极了。
没人应声,不得已,苏幻只好自己套上衣服起身出去。
……
翻云国和覆羽国一战,最终以覆羽国惨败告终,覆羽皇帝的人头被留在了翻云国,覆羽国更是节节败退,最终被翻云国吞没,成为了附庸国。
朝堂上,众大臣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个个如同上刑场一般的看着坐在皇位上的皇帝,面色紧张,仿若下一秒自己就会小命不保。
自从那场战事后,不知道为何,他们的君上性情便越来越暴戾,性格阴晴不定,捉摸不透,是人人忌惮的暴君,唯恐触其眉头,没了小命,当初君上要将那昏睡不醒,随时会死的女人封为皇后,诸多朝臣反对。
然后下场就是反对的人都见了阎王,朝堂的地上被血给染的鲜红,从此再没人敢说话。
“君……君上,皇后娘娘消失了……”忽然一声突兀的声音响起,小太监吊着嗓子,面色惨白。他一直在宫中侍奉君上,自然也明白后宫里那位对他们君上的重要性。
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他们就都别活了。
啪嗒……
裴离手中的东西掉在了地上,他起身,顾不得说退朝,径直回了后宫。
“人呢?”声音沙哑,裴离看见了殿内床榻上没了那人的身影,眼中有些慌乱,就好似是唯一能拥有的,唯一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存在也消失了,他那双眸子满是霜寒,冷戾,瞧着让人打颤。
“奴才……奴才也不知,奴才就是出去了一下,结果躺在这儿的皇后娘娘就不见了,君上饶命啊……奴才…”小太监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他面色灰败,觉得自己可能完蛋了。
“拖下去……斩……”裴离开口,转身,正要去寻找,只是这身子一转,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他动也不敢动,眼睛也不敢眨,只是这样看着,仿若怕自己只要眨一下眼睛,眼前的一切就会消失不见。
室内就此陷入了寂静,裴离有些分不清现在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的。
门口站着的女子,身形很瘦,原本生着英气清冷的五官,如今大概是在病中还是什么,脸色苍白,有些病容,瞧着病恹恹的,带着一股子慵懒感,那双狭长的眸眼微微上扬,唇角亦同样勾着,让人很有保护欲,想将其拥入怀中。
墨发极柔顺的散开,更衬的那张脸巴掌瘦瘦小小的。
“裴离。”她开口,对着裴离轻声道。
裴离没说话,他只是安静的站着。
这两年,他做了很多次同样的梦,让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的梦,梦里将军醒了,就那样静静的站在门口看着他,或笑着,或怨着他,偶尔会开口说话。
可是等他走过去,伸手将其拥入怀中,那人便会如同幻象一般,消失无踪。
于他而言,将军就水中的月亮,明知是虚幻,每次看见还是忍不住的伸手想捞住,将其留下来,从而导致的结果就是连倒映在水中的虚幻也没了,水也顺着指缝一点点的溢出,什么也留不住。
所以,他只要在虚幻的梦中,什么也不做,只是默默的看着,幻象便能存在的久一点……
苏幻见着裴离不理会她,只好缓缓走进了殿内,站在裴离的面前,伸手,想戳戳裴离的脑袋,这小混蛋现在究竟是在想什么。
没等苏幻的手碰上去,裴离便是慌张的后退了几步,避开了苏幻的手。
“你很讨厌我?”苏幻看着裴离的这个样子,想起了她昏过去之前的事情,她活下来醒了,这个小混蛋就这么不开心吗,啧,果然是有小情人的人,她应该好好把这个小混蛋揍一顿解解气。
“触碰了,会消失的……”裴离声音沙哑,他看着苏幻。
他希望这个梦可以做的久一点。
“我永远都不会讨厌将军,喜欢将军,很喜欢很喜欢。”裴离开口,有些慌乱,他抬眸,只觉得今天的梦,未免有些太真实,真实到他以为这就是真的。
“没有替身,没有利用,小情人是将军……我只是想……将军能安全,想若我死了将军不会……”裴离开口,解释着,即便他知晓这也许只是梦,梦里,她是听不见的。
话音落下,裴离只觉得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暖暖的,软软的,触感很好,食指轻轻的在他掌心挠了挠一阵痒意。
“嗯?想什么?”苏幻听着裴离的解释面容凑近,她还刚醒,身子躺在这个房间久了,身上必不可免的沾着一些熏香的味道,很浅淡,味道很好闻,如今那双漆黑清透的眸子注视着裴离,身子朝着前方倾了倾。
散着的墨发有好几缕都落在了裴离的肩头。
裴离一垂眸便能轻易的瞧见苏幻眼中那清浅的笑意。
他身子绷紧,感觉着掌心的真实触觉,目光恍惚。
好似是猜想到了什么,他手微微收拢,将苏幻的手给握紧,喉咙好似是梗着一般,艰难的吐出字眼。
“将军……”裴离开口唤着。
“嗯。”苏幻点头,声音很轻,应着。
“你看,预言是不准的,命也不是既定的,那些人说的话一点也不准,对吧。”苏幻任由着裴离将她的手握着,伸手摸了摸裴离的眼睛,手指轻轻的在裴离的眼眶周围摩挲,弯起唇角。
“你喜欢我的,要直接告诉我呀,想我留下来也要直接告诉我,你不说,我不懂的,你说的话,我都会当真的。”苏幻开口,将手从裴离的眼睛旁边收回来。
殿内的其它太监宫女们都神情错愕,他们在这宫中干活也有两年了,从入宫到现在,只觉得他们君上浑身死气,不似活人,眼中一点活人该有的情绪都没有,性子又阴恹暴戾,浑身煞气,只是远远的看一眼都觉得怵得慌。
翻云国上下都怕君上。
可是他今天却看见,面前这人不仅半点都不怕君上,君上在她面前还……很温驯,眼神好像也有了温度,像个真实活着的人一般,太监宫女面面相觑,他们肯定是做梦了。
“凑过来一点,低头,你太高了,我够不着。”苏幻看向裴离,话虽如此,却没等裴离靠过来,自己直接先踮起脚,裴离则是正好低头。
瞬间,双唇轻触,裴离的唇瓣很薄,润润的,有点像软化下来的糖葫芦外面的糖衣。
末了,苏幻便又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上啪嗒啪嗒又一阵湿润。
“小战利品,你怎么又哭了呀,堂堂一国之君,这样像什么话。”苏幻瞧着裴离睫毛上沾着的水色,开口。
裴离却只是将苏幻抱紧,既怕自己力道太大将人给伤着,又怕怀中的人又消失了。
声音喑哑闷闷的,裴离像个丢掉了最珍爱的宝贝后又失而复得的人。
“将军……”他又轻声唤了唤。
“嗯,我在。”苏幻开口。
“一直在?”
“一直在。”
【滴,黑化值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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