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影驾马向前,飞身将穆如酒抱进了怀里。
悬崖似乎没有尽头。
承影抱住穆如酒的时候,甚至能够看到穆家军的军队里,一个赤红瞳孔的少年杀人的眼神。
是……她的弟弟吗?
承影没有来得及想这些,他昏迷过去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护住了怀里少女的后脑。
……
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山洞。
山洞外面,风雪呼啸,山洞里面却是点燃了篝火,温暖的气息将冷意缓缓祛除。
承影缓缓地睁开眼睛,并没有看到其他人。
是已经走了吗?
承影垂眸,却是撑着身子,让自己坐了起来。
他自嘲地笑笑,篝火里传来噼啪的响声,承影盯着那明亮的篝火,缓缓出神。
也对。
他们本来就是敌人,她愿意将她救下来放置在这里安顿,就已经谢天谢地了,难道还指望她会留下来吗?
承影垂眸,只是看着篝火,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了。
她应该已经得救了吧?
承影乱七八糟地想着,竟然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有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咚——”的一声。
果子被扔在了地上。
承影缓缓抬眸,愣怔地看向眼前的少女。
少女的脸上带着些划伤。
并不算严重,她的头发上还肩膀上满是落雪,周身冒着冷气。
但不知道为什么,承影看到她的第一眼,竟然有种安心的感觉。
他可能是疯了。
“你要死,也只能死在我穆如酒的枪下。”
眼前的少女似乎一如既往地高傲又冷矜,冰天雪地的,她也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了三四个果子,给自己留了一个,其余的全给了他。
承影是为了救她受的伤,穆如酒也不是傻子,要不是承影,她从这么高的悬崖上摔下来,早就没命了。
虽然不知道这人发什么疯,陷害了她之后又救她,但穆如酒总不能见死不救才是。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她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他们应该是侥幸停在了悬崖的半山腰,若是真的想要爬上去,借助她一个人的力量可不太够,所以不管怎么样,承影都不能死。
承影看着少女别扭的脸色,不觉扯了扯嘴角。
“你笑什么?”少女歪头看他。
承影勾唇:“我只是在想,若我们不是敌人,应该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少女的眸中闪过一抹情绪。
“可是我们就是敌人啊。”
语气中,带着冷意与疏离。
承影听了,觉得莫名揪心。
承影的伤很严重,穆如酒直接将他的里衣扯成布料,每日给他包扎伤口。
承影这家伙,一个大老爷们儿,她给包扎伤口的时候扭扭捏捏的,像个大姑娘似的。
穆如酒看着垂眸不语,身体紧绷的承影,不觉调笑道:“承影大人,我有欺负你吗?”
“嗯?”承影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穆如酒会这样问,平日里凌厉的眸子有一瞬间的错愕与茫然,听懂穆如酒的话时,又转变成了无措与慌张。
“不、不是这样的……”
承影急忙垂眸,不敢再跟穆如酒对视,只是耳尖红得不像话,像是被冻红了一般。
穆如酒歪歪头,继续对他笑着。
她倒是没想到,堂堂一国将军,竟然这么容易害羞?
穆如酒每天都会去找食物,有时候是几个果子,有时候是野兔之类的野物,反正每次都会将最好的留给承影。
后来,承影也不知道为什么,主动开口解释,告诉穆如酒,陷害她的事情,他并不知情。
穆如酒点点头:“我就说,你怎么会做这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听到穆如酒没有误会,承影觉得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他们在一起也不是从来不说话。
相反,有时候他们也会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在这样一个深不见底,不知何时才能得救的半山腰,若是一直不说话,想来应该会疯掉的。
承影会跟穆如酒说季渊的百姓。
说季渊的矿产不足,说季渊许多百姓其实并不赞同季渊国主的做法。
“那你呢?”
穆如酒看着承影问道。
承影也看着穆如酒,严肃地说道:“我并不认同国主的做法。”
穆如酒勾唇笑笑,微微挑眉:“还算有点良心。”
只是,她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自己的事情。
有时候,承影会斟酌地开口询问,只是问一些无足轻重的问题,担心自己逾矩,也很少过问南溪的事情。
有一次,他问她:“你一介女子,为何愿意来这苦寒之地?”
眼前的少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原本冷冽疏远的眸光闪过一抹温柔。
那是承影从没有见过的她的眼神。
“因为,我要为他守着南溪。”
她说,我要守着南溪,因为他要我守着。
她说,等我凯旋,他一定会很高兴。
“他”是谁,聪明如承影,也猜到了些。
看到她的眼神,承影忽然明白,那个愿意驰骋边疆的千秋将军,其实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声名权利。
她要的,不过是一个人的爱意而已。
承影垂眸,没再过问。
他感觉有些烦躁,大抵是因为伤口快要结痂的原因吧。
……
穆家军寻来的那一天,穆如酒和承影都没有想到。
穆如酒听到声音,急忙跑出去,想要听得更清楚些。
“我在这!”
穆如酒对着来人挥挥手,眼神亮晶晶的。
“穆如酒!”
公孙易第一个来到她身边,不由分说地抱住了她。
“我很担心你。”
他这样说,眼眶猩红。
穆如酒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摸了摸公孙易的头。
“我没事。”
承影看到了那个名叫“穆易”的男孩儿看向她的眼神。
不是姐弟之间的那种情绪。
更像是……他看向她的那种眼神。
好人做到底,穆如酒还是让人将承影也救了上去。
两人被救上悬崖的时候,穆如酒只是扬了扬眉看了承影一眼:“下次见面,我们还是敌人。”
穆如酒这样说,眼中的英气依旧。
也是,她从来都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
只是他自己,模糊了而已。
他只是对她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开。
承影没有直接回营帐,他去了昌云城,找到了那位被贬戍的皇子殿下。
砚寒清眯了眯眼睛,嘴角带着清浅的笑意:“你可想好了,若是站在我这一边,生死不论。”
承影想起什么。
想起山洞里还没有吃完的果子,想起那几日燃烧的篝火,想起他被撕成布条的里衣。
“承影此后,愿为殿下鞍前马后,唯命是从,生死不论!”
倘若真的有机会同南溪停战,倘若真的有机会以友人的身份再见一面。
承影愿意拿下半辈子的荣光去赌一次。
生死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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