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了,定国公府可是嘉南郡主的娘家,也就是说,他是洛云施的表兄。
封寰宇脸色越来越沉,吓得封佑筌在一旁小心翼翼,侧身对自己的小厮道:“去找庭哥过来,叫他先别忙活西园的事了。”
小厮应声而去,湖边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一边看看紧紧抱着傅含玉的云妍,一边又望向一片混乱湖中。
未久,小船划了回来,船上躺着筋疲力尽的长孙世子,却没有洛家大小姐的影子。
萧子邢冲上小船,“表哥,我姐姐呢?”
长孙啸天额前垂下的乱发滴着水,划过他英俊颓丧的脸,闻言抬眼看着萧子邢,缓缓道:“我没能拉住她。”
萧子邢大惊,“她在哪里!”
长孙啸天不语,一旁湿淋淋的侍卫道:“我们到时,只救到长孙世子,洛大小姐已经沉了下去。”
众人愣住。
青云顿时哭了起来,往湖里冲去,被侍卫拦下,哭声响起,叫人十分心酸。
赶来的张媛媛等人也愣在原地,不敢相信洛云施真的就这么沉了。
云仪与云宛过来,看着傅含玉与云妍的模样本来不爽,听说洛云施沉了湖,霎时心花怒放,脸上却做出悲戚不已的模样,用手绢抹泪。
云妍呆住了,明明是要陷害洛云施推她入水,如今自己却成了杀人凶手。
她不是武艺高强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封寰宇眉头紧蹙,冷冷道:“给我继续找,直到找到为止。”
封轩庭道:“老四弟——”
“找。”
“是。”侍卫应声,再次涌进湖里。
其实封轩庭想说的是,这湖底暗流通向王府内外各个泉眼,不如也派人去找。
而当时封寰宇脸色冷得吓人,便没能开口。片刻后缓了缓,才说出这件事来。
于是又调了些侍卫往别处去寻,下人拿了斗篷给傅含玉和云妍盖上,傅含玉不得不小声叫云妍放手,两人才分开来。
听音过来扶起云妍,带着哭腔道:“小姐,你没事吧……”
傅含玉直起身子,一身白衣湿尽,忽而被萧子邢擒住领口,抓过他吼道:“你为什么不救我大姐——你说,你为什么不救我大姐——”
在场认识萧子邢的便知道这个小公子素来蛮横,况且如今洛云施生死未明,有些激动也是应该的。连傅含玉也隐忍不发,然而摇晃过后,却从他胸口掉出一抹白色来,落在地上发出“铛”的一声响。
原来是支玉簪,看起来却是女用的。
傅含玉忙下意识俯身去捡,一旁听音已经惊道:“那不是小姐的发簪么——”
此话一出如同惊雷,看傅家公子如此紧张这支发簪,原来竟是洛家四小姐所有。
云妍茫然抬头,“什么?”
听音道:“小姐早前不见的发簪,怎么会在傅公子手里?”
傅含玉一愣,洛云妍的?怎么会。
当日小厮将书信拿来时,信封里便附着这支发簪,云仪信中情意缱绻,这发簪似乎还带着佳人发间的清香……他以为这便是定情信物,心中欢喜不已,回信时,也附上了一块玉佩……
场面凝固,连云宛都不禁讶异,难怪傅含玉这样舍命相救,原来他两人不知何时苟且,可恶云妍还假意为这支玉簪同她闹了一场,心下不满,开口道:“原来四妹的玉簪在傅公子手里,何必当初气势汹汹地来姐姐这里寻呢。”
这便是无意间坐实了刚才丫鬟的话,果然是洛家四小姐的发簪。
傅含玉一时无言,不禁看向云仪,美人眉宇间竟有怒意,傅含玉便更不知所以……
早知云妍妖媚,可恨那傅含玉一边对自己情深似海,一边竟与那庶女勾搭成奸。云仪别开脸,不再看傅含玉。
此刻的主角倚在丫鬟身上,紧紧拽着搭在肩头的斗篷,愕然之余忽而想起落水前洛云施的话,“你既如此可怜,我便送你一段好姻缘,如何”,霎时明了,虽然不知她如何做到叫傅含玉珍视这一支发簪的,但已形势分明。
她与傅含玉有了肌肤之亲,议亲旁人定会有闲话,要嫁他身份又不够。如今傅含玉掉出她的东西,岂不是个更有力的证据,说明他俩早已两情相悦,那亲事自然顺理成章。云仪与傅含玉通信之事,连大夫人都瞒着,云宛云妍自然不会知晓。
思量片刻,云妍似无助道:“三姐,都怪云妍不好。”
这样一个认错,便是承认,确实为了掩盖发簪的事故意去云宛屋里寻找,说明之前几人的话全都是真。
看着洛家四小姐那娇弱可怜的模样,众人不禁叹息,难为了这一对有情人。
傅含玉百口莫辩,又不能当场询问云仪,恨不得云妍刚才淹死在湖里。
张媛媛道:“洛四小姐,你的私事且不提,请四小姐解释清楚云施落水之事。如何你以崴伤脚为由让丫鬟请云施过来,却一齐坠湖。”
云妍认得张媛媛,知道她在京城贵女圈中颇有名望,不敢得罪,想了想,细声道:“回张姐姐的话,云妍确实崴了脚,便让听音寻大姐过来。”想起洛云施生死未卜,她却得了门上好的亲事,将错处再推到洛云施身上自然让人不信,因而不顾云仪警告的眼神,继续道,“只是云妍独自站在湖畔思及诸身杂事,不由黯然伤神,大姐过来,便一直安慰。”
周遭有人道:“难怪听到哭声。”
云妍啜泣,继续道:“都怪云妍,心想不如跳进湖里一了百了,大姐自然不允,推搡之间,便连累大姐一齐掉进湖里。都是云妍的错,都是云妍的错……”
“难怪听到争执。”
云妍哭得伤心,想来一个洛府庶女喜欢堂堂傅国公府嫡子,也确实难为。而洛云施这一知心大姐的形象傲然树立,都道洛府大小姐行事惊世骇俗,没想到对姊妹却如此尽心。
封寰宇似看戏一般,闻言冷冷道:“洛云施武功如此精妙,怎会被你推下水?”
云妍抬头,泪眼朦胧道:“四殿下有所不知,我大姐虽然习武,对姊妹却十分温柔,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
不得不说,这绝对是洛云施此趟游园之行最意外的收获,居然得了个爱护姊妹的名声,“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
云仪几乎气得仰倒,想到洛云施可能已死在湖底,才忍住没有怒骂云妍不知廉耻,这样的话也编得出来。
湖上众人一无所获,因为洛云施好姐姐的形象使得气氛越发凝重,云妍与青云一直在抽泣,看着四皇子阴沉沉的脸,没人敢多说一句废话。
“世子——”
一个侍卫远远奔了过来,到封轩庭面前拱手道:“世子,找到了,找到了——”
封轩庭忙道:“在何处?”
侍卫道:“在紫浣馆的小池塘里。”
紫浣馆是逸王妃的住所,没想到这湖底暗流,居然还能通到王妃的院子。
萧子邢、张媛媛几人大喜,张媛媛问道:“云施妹妹如何了?”
侍卫答道:“洛大小姐呛了些水,有寒症之兆,其余无大碍,王妃已传医官去了。”
终于放下心来,此时已过午时三刻,封轩庭便吩咐众人自回西园,预备品评各自画作诗词。张媛媛不放心,便与萧子邢一齐跟在封寰宇与封佑筌身后,往紫浣馆而去。
逸王妃韩欢宜是二皇子封灈逸母妃韩欢灵的妹妹,韩国公府嫡女。虽然年过四十,却保养得极好,看起来普同二八少女一般,也难怪逸王云游四海,却不从往府里带半个女人。
洛云施出水时,王妃正在池边喂鱼,见忽然浮出个人来,自是吓了一跳,忙叫人拉她上岸,才见到居然是洛家小姐,忙叫人去请医官。
由于不知情况如何,洛云施索性装作晕了过去,被丫鬟搀进屋里换了衣衫,喂了姜汤,听到门外封佑筌萧子邢等人在与逸王妃交谈,正告知逸王妃来龙去脉,自然也包括她爱护姊妹那一段,心头好笑不已,才假意醒了过来。
毕竟男女有别,封佑筌同萧子邢便守在院子里,张媛媛和青云跟着逸王妃进来,问她如何了。
洛云施道无碍,说她晕了过去,醒来便在池塘里,许是湖底有温泉,才没有冻僵。
湖底确实有温泉,就在洛云施沉水那处。当时被长孙啸天抓住了手,洛云施正在犹豫要清白还是要性命,忽然觉得从脚下慢慢划过一股暖流,知有温泉,便决定先暖暖身子。
几天前在段珩处与萧子邢说话时,洛云施便告诉他,自己能在水里闭气一刻钟有余。所以从沉水到傅含玉与云妍的事尘埃落定,萧子邢都还是比较安心的,也才能按照洛云施的吩咐,设法让玉簪掉出来。
洛云施早告诉萧子邢,若她与洛家其他小姐单独相处,便引傅含玉前来,让发簪掉出。
云施不会亲自动手,若是他和姐姐有了肌肤之亲却藏着妹妹的信物,乱得让人头疼最好。如今结果也算差强人意,以洛鸿业汲汲营营的性子,巴不得这门亲事立即结成,一定会想尽办法,不出一个月,大抵傅含玉就得同云妍定亲了。
傅含玉不明所以,即便想清楚自己被设计,又哪一步能赖到她头上来。
洛云施于是心情不错,医官看过说无大碍,为保万全还是开了两副汤药,让洛云施回府煎服。
逸王妃对洛云施似乎极为喜爱,赏了对十分精巧的木兰花簪和一只白玉手镯,配上洛云施此时的一身水碧色梅花纹曳地云锦宫装,当真清丽雅致无比。
这大概是逸王妃年轻时的衣服,因为独女早夭,又知道洛云施身世。此时看洛云施穿得美丽,更心生喜爱,便将首饰挑出来索性给她好生打扮打扮。旁边张媛媛一直浅笑,洛云施推脱不开,只好谢过王妃,全都装进盒子里。
“你说这天下,是不是再没有比你好命的人了。”
张媛媛替她插好发簪,忽然道。
洛云施笑道:“我怎么却不知呢。”
直到品评开始,洛云施才穿着一身逸王妃的衣服,身后青云拿着一盒王妃的赏赐,慢慢悠悠跟着张媛媛出现在西园。
水碧色曳地长裙宫装勾勒出她身段窈窕婀娜,流苏髻盘了起来,镶嵌一对木兰步摇,双目如杏,里中神采流动,微微欠身向三位评审道:“先生,两位大人,云施来迟。”
王玮白自然也是听说了落水之事的,表示无碍,抬手示意洛云施落座。
洛云施与张媛媛坐回原位,一旁花丁便小声道:“方才到了提交的时辰,大小姐您久久不回来,二小姐来问了两次,小的便替大小姐把画交了上去。”
洛云施道:“可放好了?”
花丁道:“按大小姐的吩咐放着。”
洛云施微微倾身,笑道:“二妹那般关心我,你有没有替我谢谢她。”
花丁一愣,摇摇头。
一旁张媛媛道:“莫逗他了,看,亦书妹妹可一直打量你呢。”
洛云施也看去,詹亦书便红了脸,毕竟这是她未来姨母的东西。
所有作品一字排开,由书童逐幅取上前来,过关的放到男宾侧,淘汰的放到女宾侧,洛云施果然排在倒数几个。
血荼蘼颜色浓烈,不少作品里也随之用了重色。曹云烟便画了一簇红豆,旁有小字赋诗曰:
佳人漫步晚风同,
长发飘然掩玉容。
谁解愁心春难语,
等撷红豆寄思浓。
荼蘼春尽,红豆秋始。这红豆赋虽一字未提荼蘼,然已将春尽之愁,与只能等采红豆寄思的无奈相和甚好,薛海琊点点头,看向下幅。
詹亦书没有作画,只提了首诗在纸上。
荼蘼花落,东风吹散红雨。前度刘郎重到也,开尽碧桃无数。花外琵琶,柳边莺燕,玉佩摇金缕。三山何在,乘鸾便欲飞去。梦回昼长帘半卷,门掩荼蘼处。蛛丝挂柳绵,燕嘴粘花路,啼莺一声春去远。
行文巧妙,用字斟酌,既有小女儿伤春情思,更多的却是时光流转、物是人非的古今之叹。连王玮白都不由点头,洛云施想,难怪她费了那么久琢磨,写出的东西竟如此动人。
最有可能成为花魁的京城四姝已见识其二,另几幅后,便是张媛媛的。
洛云施看了张媛媛一眼,不知道张之砚还会不会直接筛掉女儿的作品,也许,他这般做的意思便是在他眼中,张媛媛早已是花魁罢了。
张媛媛也画了一幅画,看清那画上内容时,洛云施不由讶然。
那是幅极写意的画。近处几枝不知何名的绯色花朵从上延落下来,似桃,似杏,也似梅;花枝上用红丝挂了一只绯色的香囊,如坠晨雾之中;花下是简单几笔勾勒出的一个女子轮廓,墨发从腰下扬起,红衣之下,却是赤脚;女子露出侧颜,右手负于身后,却是拿着一柄剑,落花掩映身旁,看不出她是喜是忧;远处山如黛,山下有亭,大雁双双飞远……
旁题小字:花染长发,剑语真心,莫提不遇,香草美人。
此画太美,让人目光流连,而题字俏皮,叫人觉出生气。
果然,这才是张媛媛。
洛云施转头,便见她正对着自己微笑,也回敬一个真心的笑容。
想必去过今年千秋宴的公子小姐都不难看出,这画上女子,正是洛云施。
落花、红衣、长发、玉剑。
而那赤足与远山雁去,便是洛云施素来的追求,自由自在,肆意潇洒。挂在花枝的香囊,便是那血荼蘼的感叹,花开荼蘼,春已休,诸事未酬。
画上的红衣女子,不也就是一朵血荼蘼么?
洛云施极少遇到这般了解自己的人,还将她的一切画了出来,并戏称剑语真心的香草美人。
观者早已议论纷纷,看来张家小姐对洛家大小姐,果真十分欣赏。
洛云施凝神,见封寰宇入定一般望着那幅画,忽而想到,从前有一次在凤栖宫,也遇见过随母亲觐见长孙皇后的张媛媛,那时她不过八九岁,玩耍时在园子里替洛云施描眉,封寰宇正好路过,也是这样入定一般看了过来……
封寰宇这么多年议亲未成,张媛媛这么多年未曾议亲,难不成,这是有瓜葛的?
张之砚也看出女儿的意思来,回头看一眼张媛媛,又看一眼洛云施,终究笑笑,与薛海琊私语几句,经王玮白示意,放到了男宾一侧。
洛云施清楚地听见,一旁张媛媛叹了口气。想来是觉得,张之砚将她放入候选,便是觉得做不了花魁的。
下一幅入眼的,自然是洛家云仪,曾经的京城四姝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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