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风一直候在门外,对上房内发生的事情,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他匆匆步入屋内,然后,不紧不慢地向着众人行礼请安,语气恭敬,态度认真。
在抬头的一刹那,他正巧看见了何雅琳苍白的脸,她的眉头微蹙,额上滚下豆般大小的汗珠,眉眼之间,竟是藏也藏不住的慌张。
陆长风的到来之后,老太太让他当着众人的面,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
待他把事情都说完之后,老太太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满含赞赏的看了沈月尘一眼,虽说她擅自做主,插手了二房的事情,但也亏得她这份细心,才能查出这样的端倪来,否则,岂不是要酿成大祸!
陆大夫的出现,无疑让芸曦方才的狡辩之词,变得毫无用处。
沈月尘的一双清眸眨也不眨的盯着芸曦,声音依旧那么平和,却是异常冷漠,让人心中泛起阵阵寒意:“事已至此,你们机关算尽就要认输,错了就是错了,别白白耽误了功夫,害人害己,不得善终!”
杨嬷嬷闻言,慢悠悠地上前一步,轻轻的伸手拔下头上戴着的银簪,眯起眼睛看着那尖利的簪头,然后又轻吹了两下。
芸曦抬眸看着那泛着寒光的簪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很显然,杨嬷嬷下一步要做什么,不用多想,也能猜得到。
这么锋利的簪子一下子扎下去,刺穿皮肉,只是瞬间的事情而已。
沈月尘冷冷地扫了一眼何雅琳,见她冷汗直流,就快要撑不下去的模样,便缓缓起身,向她走去。
众人见此,皆是一怔。
朱锦堂也跟着站了起来,在距离她两三步远的地方站住,以免她被什么人不小心伤到,碰到。
沈月尘对着何雅琳惊惶不安的脸,轻轻开口道:“趁着事情还没有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收手吧。”
何雅琳睫毛轻颤,抬眸不可置信地望着沈月尘,提高声音道:“嫂子这话说得荒唐!我收什么手?桃姨娘的事情与我无关,我没有下毒害她,我身边的下人更是没有。”
沈月尘见她信誓旦旦地模样,只是摇头笑道:“你当真一点破绽都没有留下吗?那些不该出现在朱家的东西,你可曾都收好了?那些毒香可都扔干净了?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怕吗?”
此时此刻,在何雅琳的房间里,已经有人正在翻箱倒柜地再找再搜了。
今儿这一整天,院子里来来回回地都是人,而且,事发突然,沈月尘猜想,何雅琳的房间里,未必会收拾得那么干净,让人半点蛛丝马迹都寻不到……
何雅琳的胸口闷着一口气,堵得自己说不出话来。
沈月尘凝视着她闪烁不定的眸子,语气里不自觉地带着丝恼意:“你非要看着她们血淋淋的受罪,才肯说实话的话,我们也没办法。弟妹,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屋中的每一个人心中对下毒之事,都已经有了答案,而所有人的答案都是你的名字。”
如果不是的话,依着柴氏的性格,怎会一句反对的话都不说,由着杨嬷嬷这般动粗动刑。
何雅琳听了沈月尘这几句话,细想过后,便是一身的冷汗。
柴氏坐在椅子上看着何雅琳一句话都没有说。老太太也是如此,朱锦纶也是如此……
何雅琳紧紧地咬住下唇,只听耳边传来了一声哀嚎。
杨嬷嬷的簪子已经结结实实地扎在了芸曦的肩膀上,一下子就见了血。
只是一瞬间而已,她心中一直绷紧得那根弦,终于在压力之下,全盘崩乱,变成一盘散沙。
何雅琳再也没有底气支撑下去了。
“怎么会?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发现?”
何雅琳终于肯开口说实话了。
芸曦闻言,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连忙喊道:“小姐,您别说话,别说啊!”
芸香此时已经完全绝望了,整个人伏在地上,呜呜地哭着。
杨嬷嬷哪里容得她多言,立刻吩咐婆子们把她们两个绑下去,听候发落。
沈月尘见她认输了,便收敛起目光,转身回到朱锦堂的身边。
何雅琳微微抬起下巴,定定地看着沈月尘,继续追问道:“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你会发现?”
事情败露之后,让她对无法接受地一点,就是查出事情的人,居然是沈月尘。
她不甘心,所以一定要问个清楚。
沈月尘淡淡道:“许是菩萨显灵吧,让我无意之间知道了这截檀香,从而得到启示。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怨不得别人。”
何雅琳闻言,忽地呵呵一笑,笑得十分诡异。
朱锦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站起来,径直奔向何雅琳,愤怒的心情,恨不能将她整个人都撕个粉粹。
她怎么还能笑?她怎么还笑得出来?
朱锦堂抢先一步,将他拦住,他的胳膊还带旧伤,不能太过用力,只能用身体挡在他的前面。
他的肩膀,直接撞在朱锦纶的胸口上,让他吃了一痛,也让他不得不暂时冷静下来。
朱锦堂望着他那双气红了眼睛,低声提醒道:“朱家的男人从来不打女人。”
朱锦纶闻言,只是摇头:“她根本就不是人。”
此话一出,何雅琳的脸色瞬间白如死灰。
老太太沉下一张脸:“下毒是最下作的事情。亏你还是出身官家的小姐,为何这么不明事理呢?”
何雅琳再次笑了出来,伴着滚滚而下的泪水,“下作……真正下作的人,不是我,而是那个不知好歹的小桃。她真是让人讨厌,整天不是矫揉做作,就是装病扮娇弱,她不过只是一个侍妾而已,一个下等人,又生下了一个同样下等的女儿。”
老太太对她的眼泪毫无同情之感,这种时候没有人会同情她的。
眼见事情已经败露了,何雅琳忍耐多时的一肚子话也跟着破口而出。
“我嫁进朱家这么长时间,二爷待我的心思,还不如待那个贱人的一半。我是他的妻子,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可他却把当成是个摆设,是个花瓶,想看的时候就过来看两眼,不想看的时候就三五天也不见人影儿……我堂堂一个知府千金,难道要我去和一个出生下贱的奴婢去争宠吗?”
她原本想着,二少爷只是一时被小桃的美貌迷惑,心里一定是分得清主次。她原本以为,只要小桃把孩子生下来之后,二爷对她的心思就会一点一点地淡下来,就会回心转意地回到自己身边,和她做一对欢乐夫妻。然而,她却是想错了,而且,大错特错……
何雅琳的满腹委屈,满腹怨气,都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会出此下策吗?二夫人无心帮我周全,二爷又对我忽冷忽热,整个朱家上上下下,没人把我这个二少奶奶当成是个正经八本的主子看来,她们背地里都在议论,都在笑话,笑话我这个整天被姨娘压在上头的正室。早知你们朱家是如此,我当初就算是一头撞死,也不会答应嫁过来受罪!没错,是我下得毒,可这也是你们朱家逼我的,都是你们逼的!你们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何雅琳喊得嗓子都沙哑了,老太太听罢,长叹一声道:“作孽啊作孽!”
朱锦纶厉声问道:“说,你到底下得是什么毒?”
何雅琳泪眼朦胧地望着朱锦纶,似笑非笑道:“二爷无需这样对我如此疾言厉色,我既然下了毒,自然心中有数。小桃注定是留不得的,二爷若是心疼的话,那就趁着现在多去看她两眼吧,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你这个毒妇,蛇蝎心肠的毒妇……”若不是朱锦堂拦在身前,朱锦纶早已经冲过去了。
柴氏瞧着儿子近乎疯狂地模样,忙道:“外面的人都是死的吗?还不赶紧把二少爷先带下去。”
这会不是发脾气的时候,总得把事情问个清楚才行。
朱锦纶哪里肯走,对着何雅琳喊道:“毒妇,我要马上休了你,休了你!”
何雅琳闻言不禁脚下一软,站都站不住了,直接瘫坐在地上。
柴氏转过身垂眸看着她,恨铁不成钢道:“我见过不少能惹事的,可像你这样自寻绝路的蠢材,还是第一次见到。”
何雅琳坐在地上痛哭不止,双手不断地拍打在自己的身上,喃喃自语道:“我就是蠢,就是笨,才会糊里糊涂地嫁过来。你们朱家根本就配不上我,根本就配不上我!”
沈月尘眼前这一幕,扰得心烦意乱,抬手抚了抚额头,望向朱锦堂道:“大爷,我想下去坐坐。”
她不喜欢看见现在这样的场面,太吵太乱了,扰得她心烦。
朱锦堂闻言,连忙将她揽在怀中,然后对着老太太告了声罪,陪着她去到次间小坐片刻。
老太太虽然心烦,但也知道她的身子要紧,忙点头允了。
“去吧去吧。这里乱糟糟的,不成样子。别扰了肚子里的小宝贝。”
朱锦堂扶着沈月尘转身出去,却听身后何雅琳忽地哑着嗓子道:“沈月尘,你既然那么聪明,那么神通广大,怎么算不到我下得是什么毒!”
沈月尘闻言,回头冷冷地扫了一眼何雅琳,对着朱锦堂轻声道:“她一定是神志不清了。”
朱锦堂头也没回,只是扶着她往外走,沉声回道:“她原本就是个疯子,别听她说的话,长辈们会看着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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