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立本的寓所位于长安城西，与胡人聚集的西市仅一街之隔。
隔壁生意兴隆，终日熙熙攘攘，马嘶牛叫，彻夜不息。
而偌大的阎府内却肃静得很。
三进庭院，仆从不见一人，显得格外冷清。
狄仁杰和李诚来到阎府院门前，只见大门紧闭，遂上前拍门，也没有任何回应。
李诚双手一摊，唉声叹气。
“唉！瞧见了没有？阎少监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或许也没有回来。”
“进去看看！”
狄仁杰打定了主意，推开院门，径入院内。
李诚只好跟上。
两人穿过空荡荡的院子，来到堂屋前。
房门洞开，却看不到人影。
狄仁杰左顾右盼，感到些许诧异。
“身为翰林院将作少监，阎立本官居从四品下，阎府不会连丫鬟、仆从都没有吧？这也太寒酸了。”
李诚倒是不以为然。
“阎少监此人醉心书画，不轻易与人结交，生活清苦一些也很正常嘛！”
“是吗？可是我总觉得他不是凡人，不入凡尘。”
“哎，道雏，你的意思是，阎少监是神仙？”
“或者是披着人皮的嗜血疯魔！跟李将军你一样！”
李诚闻听哈哈大笑。
突然院落一角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夸嚓！”
狄仁杰、李诚循声望去，看到一个身材窈窕的年轻女子正慌慌张张地朝后院方向遁逃。
襦裙飞扬，掀起一阵香风。
地上是一只掉落碎裂的笔洗。
“站住！”
狄仁杰一声断喝，率先追了过去。
行至后院，年轻女子惊慌失措，不慎跌倒。
听到狄仁杰和李诚的脚步声赶到，她急忙举起胳膊，用宽大的袖管遮住自己的脸。
“你、你们是什么人？”
女子语气有些颤抖，显然受到了惊吓。
狄仁杰自感对这个声音很熟悉，一下子猜到了她的身份，自认八九不离十。
“抬起头来！”
“你们想干什么？”
“阎四娘！我让你抬起头来！”
年轻女子愣了一下，慢慢放下了胳膊，露出一张惊诧莫名的脸。
正值二八年华，如鲜花般绽放的年纪，无比俊俏的脸堪称盛世美颜，倾国倾城，绝佳容貌。
柳叶眉、杏仁眼、唇红齿白、肌肤滑如凝脂。
不是阎四娘还能是谁？！
狄仁杰看清对方相貌后心情复杂，唯有冷笑。
“没想到，没想到你阴魂不散，居然又跟来长安了！”
年轻女子懵懂地望着狄仁杰，一头雾水。
“你们什么人啊？你们想干什么？”
狄仁杰见她仍在装糊涂，一时忍无可忍，上前粗暴地抓住她的胳膊，轻松拎了起来。
“我是谁？阎四娘，你的记性也太差了吧？这才几天啊！你就不认识狄某啦？你背后一刀，差点儿要了我的命！我想干什么？阎四娘！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偷偷跑来长安，你又想干什么？！”
年轻女子吓得够呛，一边拼命挣脱，一边朝屋里大喊。
“母亲！母亲救我！家里有贼人！”
一位老妇急匆匆地从屋里跑出来。
见自己的女儿被陌生人拉扯，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抡起拐杖照准狄仁杰的脑袋打来。
狄仁杰稍稍偏头躲过，赶紧松开了年轻女子的手。
老妇没有气力，拐杖打在他的肩头，不痛不痒。
不过，狄仁杰敏感地察觉到哪里出了差错，急忙发声，以阻止老妇的进一步动作。
“这位阿婆，且慢动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老妇不依不饶地喊道：“误会什么呀？你们两个擅闯阎府，贼眉鼠眼，应该报官把你们都抓起来！”
狄仁杰无奈地说：“阿婆，你看到没有？我旁边这位，就是北衙禁军飞骑将军李诚，你不是要报官嘛！就让李将军把我抓起来吧！”
老眼昏花的老妇来到李诚面前。
摸一下他身上的黄金铠甲，依然半信半疑。
“飞骑将军李诚？”
“啊！正是在下！”
“倒是听阎少监提起过。”
“是啊！是啊！老子跟阎少监可是老相识了。”
老妇又回到狄仁杰面前，上下打量着他。
“你又是谁呀？”
“天师道，狄仁杰！”
老妇冷哼了一声，训斥道：“哼！原来是个小道长，你不在道观静心修行，跑到我阎府来干什么？还敢肆意骚扰我的女儿？！”
狄仁杰看一眼旁边的年轻女子，
女子心有余悸，防备地望着他。
细看之下，果然发现她与阎四娘有些差异。
看来应该是自己搞错了。
狄仁杰抱歉地朝母女二人拱手施礼。
“对不起，阿婆；对不起，这位姑娘。我刚刚认错人了。多有得罪，多有得罪。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阎道真！”
“阎道真？”
老妇不耐烦地问道：“哎，小道长，你们到底来我家干什么？”
狄仁杰只好实话实说。
“我们是来找阎少监问案的，他不在家吗？”
老妇思忖道：“应该快回来了吧？你们不如到堂屋先坐，稍等片刻。女儿，给客人沏茶。”
“好。”
阎道真答应着，引狄仁杰、李诚向前院走去。
望着她窈窕的背影、从容不迫的步态，狄仁杰一时恍惚，总感觉似曾相识燕归来。
他疑惑地转向旁边的李诚询问。
“李将军，你与阎少监相识多久？”
“啊！有好多年了吧！至少十年以上，只是老子平时公务繁忙，跟他来往不多。”
“你不知道他有个女儿？”
“不清楚。哎，道雏，你问这个干什么？莫非想让老子替你保媒拉纤？”
“李将军莫开玩笑，难道你没有看出来，阎道真与阎四娘无论年龄、相貌都极为相似，长得就像一个人！”
“像吗？”
显然李诚并不这么想，故意瞪大了眼睛。
“老子眼拙，看年轻女子长相都差不多啊！道雏，你总是疑心疑鬼地干什么？该不会是对那个阎四娘念念不忘吧？”
李诚的戏谑之词勾起了狄仁杰的回忆。
曾经与之同生共死的阎四娘竟然成为恶贼李恭进的帮凶。
美艳绝伦的姑娘最终深陷污浊泥潭，前途尽毁，委实令人唏嘘不已。
步入堂屋坐定，狄仁杰的心绪依然翻腾。
紧盯着阎道真细看，越看越觉得她像阎四娘。
阎道真头也不抬，并不多话，默默给他们沏茶布盏，手脚麻利地奉上香茶一杯。
“二位请慢用，父亲就快回来了。”
说完，她扭头朝堂屋外走去。
为了打消自己的顾虑，狄仁杰突发奇想，决定再一次试探，于是突然朝她的背影喊了一声。
“阎四娘！”
走到门口的阎道真鬼使神差般停下了脚步。
她不敢回头，站在那里紧张地掐着自己的手指，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慌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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