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蔫被烈焰包裹着的尸体突然坍塌。
变成无数碎块掉落一地，烧得通红的残躯瞬间腾起一股烟尘。
狄仁杰不忍目睹，毅然转身离去。
在场之人，包括前来给死者送葬的亲朋好友，这才敢壮着胆子围拢上前，指指点点议论着。
王老蔫的几句遗言忠告，让狄仁杰豁然开朗。
之前，他在辽东城查找高句丽国宝——大傩摄魂瓶的过程中，遭遇了太多的细节末节，以至于至今乱无头绪。
静下心来一想，这不正是死者的忠告吗？
他身陷辽东城刻意构建的世界当中，始终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或许只有忽视自己看到的一切，才是走近这件高句丽国宝的捷径。
……
沙坨子。
位于辽东城南门里巷，是高句丽人的聚集区。
低矮的院墙，狭窄的院落，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泡菜汤的味道。
身着锦衣华服的狄仁杰行进期间，显得尤为扎眼，不少高句丽人都朝他投来探寻的目光。
他目不斜视，脚步不徐不疾。
径直来到一处院落前，只见破旧的院门紧闭，门侧挂着木牌，上书“阎府”二字。
应该就是这里了。
狄仁杰不禁冷笑一声，抬脚踹向院门，破门而入。
几名高句丽壮汉听到动静，持刀从屋里跑出来。
狄仁杰注意到，虽然他们一身高句丽平民常见的装束，手里的佩刀却是统一的样式，应为高句丽军统一配备。
为首者膀大腰圆，满脸横肉，刀指狄仁杰的鼻子发问。
“你是什么人？”
“天师道，狄仁杰。”
“咦，没听说过，我也不认识什么狄仁杰，你来我家做什么？”
“我要见密使！”
“密使？你从哪里来？”
“狼烟屯。”
对方恍然大悟，纷纷收刀。
为首者更是嘿嘿傻笑。
“啊！原来是自己人。啊你啊塞哟，小道长，屋里请！”
说着，他还假惺惺地朝狄仁杰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动作幅度之大，差点儿脑袋撞地。
狄仁杰也不客气，大步朝堂屋走去。
为首者给手下使个眼色。
众人会意，迅速分散开来，有的在院内持刀警戒，有的直接冲到院门外，四下探查。
堂屋内陈设简单，没有特别之处。
狄仁杰环视这间屋子，最后目光落在跟进来的高句丽壮汉身上。
“哎，你就是阎俦派来的密使？”
“内，内。敝人崔孝镇，高句丽甲等军寮。”
“你是高句丽人？”
崔孝镇只顾傻笑，笑而不答。
狄仁杰根本不与之客套，直接切入正题。
“阎俦阎都尉在哪里？我要见他。”
“罪送哈米大，罪送哈米大，你暂时不能见阎都尉，如果狼烟屯唐军有什么需要转达的，你直接告诉我就好。”
“由你来转达？”
狄仁杰怀疑地望着崔孝镇，暗自盘算着什么。
“哎，那你先告诉我，阎俦现在哪里？”
“不便透露。”
“那我凭什么相信你？”
崔孝镇看出狄仁杰的猜疑，登时有些恼火。
“咦？阿西吧！你不相信我？那就请回吧！”
狄仁杰一边观察屋外其他人的动静，一边出言质疑。
“笑话！初次见面，狄某凭什么相信你？我是城外唐军的特使，来找阎俦接洽，你却在这里横拦竖挡。我怎么知道阎俦还活着？难道就凭那块死人的腰牌吗？我甚至可以想象，阎俦阎都尉已经死了，而你们几个在这里布设陷阱，其实就是为了掌握狼烟屯唐军的动向！”
崔孝镇并不反驳，神情倨傲，叉腰挺立。
“既然断定这里是陷阱，你还来做什么？送死吗？”
“狄某只想知道，如何才能见到阎俦？！倘若你执意不肯引荐，那么你们以后也就不要再联络唐军了。”
狄仁杰异常坚决的语气，让对方刮目相看。
“阿西吧！你到底是什么人？口气好大呀！难道连狼烟屯的唐军都要听你调遣、支配？”
“正是！”
崔孝镇重新打量着狄仁杰，半信半疑。
“啊你呀！小小年纪，你在扯谎！你根本不是唐军校尉，身上没有一丝戎马生涯的痕迹。”
狄仁杰一乐，“好眼力，狄某未入军籍，当然不是唐军将士。而你，已经承认自己高句丽甲等军寮的身份，为什么还会服从阎俦的指派？阎俦是谁？前唐军陇右折冲府的果毅都尉，难道你一个高句丽人居然背叛了高句丽国，反而成为阎俦的马前卒？”
“有何不可？”
面对狄仁杰的一再质疑，崔孝镇反而淡定下来。
他坦然地望着狄仁杰，看似凶恶的面目，一双眼睛却透着单纯真诚。
“既然替阎俦阎都尉做事，就有我非做不可的原因，至于到底是为什么，说来话长。小道长，我们不妨提前约定，如果这一次你我都能活下来，崔某倒是愿意跟你好好讲一讲。”
狄仁杰琢磨着，装作同意的样子点点头。
其实，他根本不相信这番托辞。
王老蔫临终遗言提醒，在辽东城看到的统统都是假象，没有一样是真的。
更何况眼前的崔孝镇各方面都很可疑，怎么可能对他充分信任？
狄仁杰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好吧！那就请你尽快转告阎俦一份重要情报。”
“小道长请讲！”
“我狼烟屯驻扎的唐军已经做好夜袭辽东城的准备，不知阎俦这边能否予以配合？”
“你说什么？夜袭？”
崔孝镇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一变故，陡然变色。
他下意识地朝屋外看了一眼，似乎担心唐军突然从外边闯进来。
狄仁杰注意察言观色，轻易看出对方的惶恐。
“哎，崔孝镇，这是你的地盘，你怕什么？”
崔孝镇着急地说：“狼烟屯唐军已经决定攻打辽东城？”
狄仁杰一本正经地说：“对啊！之前与你接洽的宋友青宋都尉只是副手，现在曹都尉已经回到了狼烟屯。你应该知道，曹都尉是唐军陇右折冲府的折冲都尉，统率五千精兵驻扎于此，目的当然是针对辽东城！这次从长安城回来，曹都尉受领秘密指令，那就是不惜代价，一举拿下辽东城！”
“可是，可是……”
崔孝镇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
狄仁杰试探着问道：“可是什么呀？你有话就直说嘛！或者是阎俦之前有所交代？”
崔孝镇焦躁不安地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内心斗争激烈。
终于，他下定了决心，来到狄仁杰的面前。
“木拉！小道长，狼烟屯唐军准备夜袭辽东城，阎俦那边到底想，是否愿意配合唐军此次行动，我并不清楚。但是我认为，唐军此举无异于自寻死路！”
“怎么讲？”
“难道你没有听说过辽东城有关大傩摄魂瓶的传说吗？！”
崔孝镇神情紧张，脸色黯然。
“唉！我久居于此，耳濡目染啊！有高句丽国宝大傩摄魂瓶镇守辽东城，唐军必然无法突破。那是因为，凡兵者，入辽东城，均心智丧失；不服军令支配，无不解甲归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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