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大食客栈。
客栈大门外围拢着不少看热闹的路人。
他们身着各国特色服饰，操着各方的语言，探头朝院内张望，指指点点议论着。
若不是有南衙卫军校尉值守，肯定早挤进了院子。
数名南衙卫军骑兵纵横驰骋奔来，威风凛凛，吆五喝六地将看客们驱散。
紧接着，在南衙卫军骠骑将军高虎陪同下，那辆鸿胪寺的豪华马车停在了大食客栈门前。
狄仁杰和李道宗匆匆下了马车。
高虎立即上前，朝李道宗拱手施礼。
“李寺卿，高某也是刚刚收到的消息，是大食使团出了事，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快？”
李道宗脚步不停，愁眉不展地朝院里走去。
“我们先进去看看情况再说。走吧！”
南衙卫军负责除皇城之外的长安城区域防范。
收到大食使团惨遭屠戮的消息，南衙卫军巡查校尉第一时间到场控制局面，并且予以上报。
高虎身为骠骑将军，深知此事重大，于是亲自赶赴现场。
狄仁杰、李道宗和高虎走进大食客栈。
只见这处宽敞的院子里，大食哈里发卫队成员的尸首横七竖八倒卧着，断臂残肢，血流遍地。
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马棚坍塌，几匹马的尸体躺在地上。
客栈各房间也是千疮百孔，房门及窗户悉数遭到暴力破坏，残缺不缺。
奇怪的是，大食客栈宽大的房门不见了。
与之毗连的那堵墙也坍塌大半，形成一个粗大的孔洞。
即便像米赫兰那般巨人身高也能轻松通过。
“太惨了！真是太惨了！”
李道宗见状愈发愁容满面，加快脚步朝客栈内走去。
高虎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狄仁杰则留在了院子里，环视大食客栈的院落，注意到围墙处也有一个巨大的豁口。
再看那些倒地身亡的大食哈里发卫队成员。
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头颅早不知所踪，有的胸腹直接被利器洞穿，死状凄惨。
狄仁杰翻看其中的一具尸体，发现有些异样。
此人身上没有血迹，遍摸全身后可以断定他也并未受伤。
再看他死不瞑目的惊恐表情，似乎是被活活吓死的。
吓死的？
怎么可能呢？
哈里发卫队相当于大唐北衙禁军，是守卫王城的主力，战斗力在大食军队中最为强悍。
所有卫队成员无一不是百里挑一的勇士。
怎么可能被吓死？
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
望着客栈大门坍塌形成的粗大孔洞，以及围墙上留下的巨大豁口，狄仁杰忽然想到了那条曾经出现在隆政坊火祆祠的邪恶大黑蛇。
难道邪恶大黑蛇又出现在大食客栈？
于是，狄仁杰在接下来的探查中便特别留心，寻找残留蛛丝马迹。
在坍塌的围墙旁，他看到了一样极其熟悉的东西。
那是一枚亮晶晶的黑色鳞片，有巴掌大小，坚硬异常，应该是从大黑蛇身上掉落的。
不过，狄仁杰依然不敢断定袭击大食客栈的是否就是那条邪恶大黑蛇。
因为之前他来过这家客栈，并与卡卡阿穆尔过招儿。
当时为了脱身，情急之下从怀里摸出那枚大黑蛇鳞片，当做飞刀抛了出去，或许正是这枚也未可知。
所以，只有找到第二枚鳞片才能最终确定。
狄仁杰找遍了院子，没有更多发现。
只好又进客栈内探查。
不用猜，客栈内的惨况基本上也是同样情形，甚至比院子里更加糟糕。
大食人的尸体随处可见，所有的家具摆设全部稀碎，满地狼藉，宛如遭遇天灾一样。
有南衙卫军校尉往院子里搬运尸体。
李道宗和高虎正在听一位南衙卫军将军汇报情况——
“经细细清点，客栈内外，共遗留大食人尸首五十八具。”
“从穿着打扮来判断，其中五十人为大食哈里发卫队成员。另有店家、帮厨、杂役等八人殒命。”
“我们没有发现大食使团副使卡卡阿穆尔的尸体。”
……
狄仁杰凑了过来，插话问道：“大食客栈的人都死掉啦？就没有一个大食人活下来的吗？”
“有，确实有一个。”
“人呢？”
“就在楼上客房。”
“带下来！”
狄仁杰既然与李道宗、高虎同行，显然身份不凡。
这一点这位南衙卫军将军早就看不出来了。
只是他并非狄仁杰的手下，没有服从其命令的必要。
于是转向骠骑将军高虎，目光征求意见。
高虎之前与狄仁杰打过交道，也知道此次他奉圣人命办案的事实，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示意执行。
那名南衙卫军将军这才快步朝楼上跑去。
李道宗愁容满面，不时唉声叹气。
担忧地看着眼前大食客栈这副烂摊子，尤其满地大食哈里发卫队的尸体，感觉自己快要喘不上气来了。
“大食使团一人出事，李某都难辞其咎，更何况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如何向圣人交代？如何向大食哈里发交代？哎呀呀！麻烦大了，愁死李某了。这不是要我的命嘛！”
高虎也深知此事重大，神情异常严肃。
“大食国近些年疯狂扩张，已与我唐军于西域方向陈兵对峙，时有摩擦。但有风吹草动，都可能引起两国大规模纷争。”
“是啊！这件事情倘若处理不好，战端既开，后果不堪设想。”
“大食国和我大唐同为强国，想法一致，应该不会轻易开战的。”
“非也。大食国某些人，比如大食使者努亚伊姆就是个典型的好战之徒，早对我西域虎视眈眈，此番造访言语挑衅、倨傲异常。这一次，大食使团在长安城遇袭，这件事情太大了，或许激发大食国对我大唐的仇恨！”
“……”
高虎无话可说了，看一眼旁边的狄仁杰。
狄仁杰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李道宗，索性闭口不言。
说话间，那名南衙卫军将军回来了。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名大食国的杂役。
他系着围裙，似乎心有余悸，身体哆哆嗦嗦，来到众人面前。
狄仁杰注意到，此人目光呆滞，双眼无神，宛如死鱼般的眼睛毫无一丝活泛气息。
“哎，别人都死了，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回禀官爷，当时小的正在喂马，就听到客栈内传来一片惨叫，实在太吓人了。我猜测出事了，就吓得躲进了马槽下。”
“你看到了什么？”
“小的什么也没有看到。”
狄仁杰陡然生疑，质问道：“你眼睛瞎了吗？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你居然什么也没看到？”
杂役委屈地说：“小的确实是睁眼瞎，从小就看不到东西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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