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当初与他争夺王位的李蔚,便是这样的人在身边出谋划策,他都觉得当初的自己竟然还栽过跟头,他都觉得当时那个自己蠢得没变。
谢施笑了一会儿,将嘴里的污血都震了出来,他终于停止了笑。
这下,李稷反而赏脸般看了他一眼。
谢施已然是被刑罚折磨得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了。
他脸上的笑容很复杂,说不出来夹杂着什么,可能就和五颜六色的黑一样复杂。他以一种奇异的腔调开口,
“可是王上都不知道吧,您啊,对人家多伤心,别人在背地里不知道怎么算计你呢,哈哈哈,李稷啊李稷,你真是可怜,比当年被绑在马上千里飞奔回景国还要可怜。哈哈哈……”
李稷的神色依旧平淡,甚至让谢施看出来几分不屑。
好像在说,莫非就这?
谢施笑不出来了。
“你被人算计了都没有起杀心,你还是我知道的那个人吗?不会被哪里来的野鬼将一身躯壳占了吧?真正的李稷已经死在不知道哪个战场上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谢施觉得身上被折磨的痛处都轻松了。
李稷要是死在他前面,他今日真死在这里,那也无憾。
“可见得你是炼丹嗑药将自己磕疯了。孤从来不信鬼神之说。”
李稷拿帕子将自己的手擦得干干静静,语气平常,“再审审,实在审不出来就将人杀了吧。”
暗卫十四追着杀手而去,过去了这么些时间,想必也快要带着消息回来禀报了。
至于谢施,他说不说,其实没太所谓。
谢施的眼神里终于有了恐惧,他能听得出来,李稷真的无所谓他死,也无所谓能不能审出什么来。
“你不怕被人弹劾暴虐无道,丧失民心吗?!”
只可惜李稷听到这话,连脚步都没有顿一下。
暴虐无道?丧失民心?
谢施才想起来,麻蛋这些道德上的东西还真约束不了面前的人,这人他就没有道德可言啊。
名声对于他而言,恐怕比在路上踩死一蚂蚁还要轻。
“你不能杀我!季慈就是安和王姬!我给她下了药,没有我,她一辈子也恢复不了记忆!”
谢施将自己最大的底牌透露出来。
他相信,这张底牌,无论什么时候都足够让李稷留他一条性命。
果不出他所料。
他话音刚落,李稷便停住了脚步,一步一步,在昏暗的,充斥着血腥味的暗牢里,李稷想一个杀神,缓缓转身。
他身量高,站起来的时候,远处的烛火只能照亮他小半张脸,一双眼睛隐没在黑暗中,看不出来他如何做想。
可他停住了,不是吗?
“你下了什么药?”李稷的声音是没有起伏的冰冷一片。
谢施觉得有什么地方被自己忽略了,但李稷的问题关系到他接下来能不能活下来,他只好先回答他的问题。
谢施从某日东阳县突然出现一个卖绿豆汤的摊子讲起。
果然是她,李稷心想。
“女娃,怎么就你一个人了?你的丈夫和情人一个都不在了?”
大夫又端了一碗药进来。
嘴里还在嘀咕,“难怪连药都没人来端了。两个男的,竟然没有一个靠得住的,可见得这小女娃眼光真不行。”
季慈的脑子突然间停止了运转,好像有人用大炮在她脑子里轰了一炮,如今一片狼藉。
“什么丈夫?什么情人?”
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就这么在外面被造谣成这样了?
大夫将脸一歪,一副我懂,我懂的样子。还有几分怀念过去,“想当年老夫我,也是风流人物,十里八乡那个小姑娘不多看我一眼?想嫁给我的姑娘,从村头排到了村尾,但老夫我,那可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说道这里,大夫瞥了季慈一眼,神色带上了几分悔意和提点,
“玩得太花,结果就叫人下了毒差点毒死。从此老夫我那是洁身自好,又苦苦钻研医术,治病救人,想要赎清我这一身罪孽。”
那大夫的人生确实算得上精彩了,尤其是这一出“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戏码,嘿,他最终竟然没有选择出家吃斋念佛,而是学医救人,真正将恕罪落到了实处上。
等等——
所以到底是谁说她有丈夫还有情人的?
季慈心中这样想,也没忍住提高了音量愤怒地问。
“那个高的,白净的公子,抱着你来医馆那个,不是你的情人?后来那个长得像天仙一样,浑身煞气的煞神,来给你拔箭的那个,他不是你丈夫?”
大夫看着季慈的神情,越比划越心虚。
啊,原来真不是啊,他还以为那小郎君害羞呢。
“当然不是——给我拔箭的不是大夫你吗?”
季慈有些惊讶。
大夫连连摆手,“我哪有那个技术。”
那是谁?长得像天仙一样的煞神?
季慈灵光乍现,“长得像天仙一样是有多好看?”
大夫思考片刻,斩钉截铁道,“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好看,倾国倾城的祸水苗子。”
季慈悬着的心死掉了。
都形容到这样的份上,还能是谁呢?
难怪她迷迷糊糊间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李稷在战场上受的伤只会多不会少,对拔箭这种事情很擅长也不奇怪。
她早该想到的。
“咋啦?”大夫问她。
季慈将自己整张脸都埋进被褥里,“您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行,那药你记得喝。”
大夫放下药,答应得爽快。
李稷从暗牢里出来的时候,辞颂还站在外面。
“王上,季大人愿意担保谢大人,他与遇刺的事情无关。”
李稷从鼻腔里发出来一声冷笑,并未揭穿季慈的用心,“谢施没死,关进牢里了。”
光是在暗牢待上一会儿,李稷都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味儿。
他有些厌恶身上的味儿,急着回宫清理,不欲与辞颂过多寒暄,“告诉季慈,下次做事的时候机灵点,做了便做了,别是个人都能抓住她露在外面的尾巴。”
原来她叫季慈吗?
辞颂抬眼与李稷的目光对上。
他站在那里,那样的目光,让他有一种被人看透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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