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长安街头一路的鞭炮声惊醒的。
昨夜里目睹了鬼娶亲的一幕之后,现在听着那唢呐锣鼓与鞭炮声相互辉映,怎么听怎么的诡异。
门口有人恭敬地敲门,“翠翠姑娘。”
“进来吧。”
我话才落,门被推开,屋外进来了一个穿暖色橘黄衣装的女子,带着几分娇俏伶俐,在门外一字排开的女子手捧红木盘,一盒盒的不知道是什么,那女子福了福身子,“翠翠姑娘,奴婢唤卜秋,二少爷吩咐我们来给你沐浴更衣。”
这么大阵仗。
皇帝选妃呀。
我愣愣。
她拍了拍手,有两个婢女捧着盆子和青瓷茶盏上前来伺候我洗漱,茶盏里的水入口冰凉,带着梅花香气,我出声问道:“这是什么?”
卜秋慢慢同我解释:“这是清晨在梅花瓣上融化滴下来的雪水采集而成,姑娘赶上好时候,昨夜里下了初雪,今天才能用到这水漱口。”
“……”无言以对。
另外一个婢女从水盆里拧了半湿微暖的棉布给我,棉布十分松软,水上还浮着干花花瓣,香气扑鼻。
洗漱完毕这两个婢女忙就退了下去,紧跟着又是两个婢女进来,屏风之后不知何时已经添了一只洗澡的木桶,热水已经准备完毕,透过水墨青色屏风映出淼淼热气,她们关上门为我宽衣,我大概天生不是个被人服侍的命,连忙摆手,“我、我自己来。”
卜秋瞪着那两个婢女,那两个婢女诚惶诚恐地上前来,“还是奴婢帮您吧。”说完就开始动手脱我身上的衣服,我觉得我要是不让她们帮我做,可能等下出去就得领罚去了,无奈之下也只得由得她们摆弄。
屏风之后还站着两个婢女,手中捧着白银制的小盒子,试过水温之后,慢慢往内倒一样我说不出来名堂的东西,水依旧清澈,婢女领着我让我踏上木凳踏入水桶里,温暖的水温很快就将我包裹起来。
我舒服地闭上了眼睛,两旁的婢女拿出两个棉包,让我的双手放在上面,泡澡的时候边帮我修十指指甲,婢女放了一个软枕在我颈后,我仰头放下一头的青丝,身后有人用着香皂角帮我一下一下地清洗,我闭上了眼睛,脑海里似乎也有这么一幕,不过那阵容比现在还有夸张豪华,沐浴的是也不是木桶,而是在一方雾气缭绕的温泉花池里。
“姑娘的手这么凉呢,可是水不够暖。”身旁的婢女连忙道。
我心下一惊,方才那一刻脑海里的画面立马被我摒弃到了九霄云外,忙将两只手收了回来,“可能是放在外头有点冷,我在水里泡泡就好了。”
婢女们也没有疑心,继续为我梳洗。
光是沐浴更衣就用了两个时辰,我已被折腾得有点烦了,却还得乖乖让她们将我按在梳妆台前打扮。
卜秋让那些婢女进了屋子来一字排开,打开了一个个的木盒来,金钗步摇,珍珠琉璃项链耳环,应有尽有。
“二少爷说了,翠翠姑娘喜欢哪些就用哪些。”
我知道今晚上出席的喜宴不只是一个喜宴,裴念带我出席,我肯定会受到很多的人注目,所以再不喜欢,我还是得将这些名贵的珠宝玉石点缀在我的身上,因为今晚我就是裴念的脸面,世家里的宴会经常都是这样,女子盛装前行,若是不将整副身家都披在身上,都显不出其高贵来,很少有人会不施脂粉或者淡妆上阵,除非她身上的某一件物品就价值连城,能将其他人的一身行头也给比下去,听说从前也有试过世家的小姐在盛宴之中淡施脂粉,浅衣罗裙,的确是引来了各男子的侧目,就如同万花从中的一点俏色,可随之而来的就是这姑娘的不懂体统,小家子气,丢了门府的脸面,越是名门望族,对脸面就越看重。
我瞧着铜镜之中映出的我的容颜,婢女巧手梳了一个垂鬓分肖髻,额心点缀上一颗红宝石,发髻上再细细地别入了盈彩珠花,典雅不失高贵,华丽又不显浮夸,深得我心。
广袖鸾衣上身,着一双粉色蝶舞绣鞋,管事的已在院外等候,因着这应阳炎在这京城里并没安置住处,这次宴席特地在湖边之上搭建了豪华的会客露台,就着水色丝竹,另有一番的风味。
裴念本身不需要怎么打扮就是极俊的,今日他将发丝全数束起,以一支翡翠长簪为髻,翡翠的一头栩栩如生地绣出一个虎头,听闻这支虎头翡翠髻还有个名堂,说是当年这只不过是一支普通的翡翠发髻,它的主人不小心将它掉落在一个树林里,林中有白虎,白虎见此物叼回送给自己的母老虎,这母老虎于是就拿它来磨牙,一来二去磨着磨着,就咬出了一个虎头的形状,后来这两虎都死了,这支翡翠髻又让人发现了去,虎头栩栩如生,又传言二虎的魂都寄在这个翡翠发髻里面,戴此髻的人必须要能压得住二虎的气势,不然就会被虎魂所伤,生上一场大病。
我觉得我全身的行头都比不过裴念那支简单的发髻,他一支虎头簪就足以压死在座所有锦衣华服的公子们,更别提是皇帝御赐珍丝金锦所制华服,他一身衣服就赶上我的那套房子,我脑海里总不自主地联想到,他将一栋房子穿在了身上招摇过市,神豪果真不能忍。
一辆一辆的马车相继到来,莲家的面子还是很大的,盛况之境不由得让人想起从前的莲华百日宴,此时依旧是莲家风光,但却到底大不如前了。
我与裴念到的时候,马车旁已守着两个高大的侍童,屈身弯腰做客人下地脚踏,裴念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抬脚顺利下了马车,到我的时候就没那么顺利的,那侍童的背弓得十分的直,显然是守过训练的,我的脚踩上去如履平地,但想到这踩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背,脚步就有些发虚,裴念连忙上前扶我,“怎么了?”
那弯腰服侍我的侍童起身来,一脸惶恐,我有些内疚,出了声道:“方才坐马车来坐得脚有些麻,所以有些发虚,失礼了。”
所幸看着我们的眼睛并不是很多,我不知道我刚才这番说辞能不能帮到那个小侍童,我只希望今日这样喜庆的日子,不要有人因为我而受到责罚。
我听见有人高喊一声:“裴二公子裴念携眷……到……”
那尾声拉得极长,有许多人纷纷注意到我们的方向来,顿时万千焦点于一眼。
脑海里似乎也有这样的场面,万人盛况,热闹非凡,珠光荟萃,云贾商埠,名门望族,朝廷忠臣齐聚一堂,我不知道这些画面从何而来,但看着来往各自寒暄问好的人,就产生了莫名的熟悉感。
我同裴念得体地见了一个又一个不知名的老板或者家主,或者少爷,或者尚书,或者总兵,一圈下来就觉有些乏了。
裴念与我坐在湖旁铺上锦缎的椅子上,旁边有人呈上茶水,今日在场所有的茶杯都是鸳鸯杯,一鸳一鸯如一个八卦相合,我瞧着这杯子有趣,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茶叶是裴念作为此次婚礼贺礼所供,谁都知道这裴念自家有茶山产茶,还有不少的名人雅士专门品茶,这能拿出来喜宴招呼客人的毛尖断不会是什么便宜的货色。
当然他拿来当贺礼的这个茶定是裴家没有对外出售的品种,只能在这一次宴会里喝到,此后有爱茶人士想要回味,就只能找应阳炎和莲湖要了,正因为只做了这么一些来当贺礼,以后也不会再做了,更显弥足珍贵。
鞭炮声又响了起来,今日的主角终于在一群人的簇拥和所有人集聚的目光中走了过来。
新娘子一身大红的喜袍,凤冠玉珠将她的脸掩在了一片朦胧之中,依稀能瞧见薄唇殷红,将启未启,眼尾细长地扬了起来,露出几分的媚态,白皙的脸上透出动人的粉色,有不少男子都看呆了去,她身旁的应阳炎带着北方男子特有的粗犷之色,皮肤麦黄,眉间霸气十足,端看那高壮的身型,站在娇小的莲湖身旁,阳刚之气和阴柔之气成了鲜明的对比,顿时知道什么叫做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没想到莲湖比华容记忆里的还要美上三分。
虽然不能和莲华这种从小就是被扶持来魅惑君王的女人相比,但有这风姿,我想入宫为妃也绝对不为过,莲家的女人身上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这就注定她们的人生不会很平凡,嫁的人也不会很平凡。
应阳炎父母早逝,加上北方赴京路途遥远,家中并没来多少自己人,他此次京城的宴席完全是给足了莲家面子,此次喜宴之后,他就会带着莲湖回北方那方小城,所以行拜礼的时候改为敬天敬地夫妻对拜。
媒婆一声高高的——“夫妻对拜……”
新人面对面弯身对拜,起身的时候,媒婆还没出口,宾客们哄地一声齐齐出声:“送入洞房……”好不欢喜热闹的场面。
媒婆笑嘻嘻地摆手绢,“送入洞房……礼成……”
顿时满座碰杯,接二连三的欢声笑语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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