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知微是捕头之女,一向机警,虽然窃衣贼赛狸猫已伏诛,但京城的夜晚从不缺宵小之辈!
是以听到一丝风吹草动,立马提高警惕!
“怎么了?”
李钰也站起身,一步就跨到喻知微近前,紧紧贴着她,并探出半个身子护住她。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低矮的院墙,陷在晦暗的月色中,没有任何异样,也不见半个人影。
见没有任何异常,喻知微不禁想起脆桃总是笑她疑心重。
母亲的过身,确实养成她居安思危的性子,但最近她能明显的感受得到,周围存在一些极不易被察觉的微妙异常,但又具体说不清哪里不对劲儿。
这种感觉,从去岁开始,如今变得越发强烈。
也许只是因最近发生太多不好的事情,才会令她心绪难平。
“知知,你怎么了?”
见喻知微痴痴望着墙不做声,李钰担心询问。
“没事儿。大概是只狸猫,闹出了一些动静。”
喻知微说话间转身,不承想恰巧李钰也转向她,二人距离太近,胸膛差点儿撞在一起。
喻知微吓了一跳,慌乱后退,差点跌倒。
李熠伸手想要揽住她,来个英雄救美,但连连后退两步的喻知微,自己站稳了脚跟,李钰伸出去的手,捞了一个空!
场面有些滑稽,喻知微忍不住“噗呲”笑出声。
“今晚月色真美”,想要缓解尴尬的李钰,抛出一句经典台词后,也跟着“噗呲”笑出声。
二人笑了很久,面颊微微泛红的喻知微冲李钰道:“谢谢你。”
“谢我什么?”
“今日清明,国公府祭祖应十分劳累辛苦,你还亲自下厨给我做点心。”
“我想讨你欢心,这些自然是要做的。”
若是换做一般人,说出这样的话,会令人感觉油腻不适。但浑身上下透着清爽温柔的李钰,语气真挚诚恳,没有一丝旖旎暧昧,只是单纯的表达一个少年喜欢另一个少女的心。
喻知微泛红的面颊,更热了。
被柔柔月光笼罩着的李钰,越发似王母座下的金童,他温柔的看着喻知微,手拂过她的额头,“你脸有些红,但非发烧。应是樱桃酿饮多了些,莫要再喝了。”
他与喻知微同岁,甚至还小两个月,但此时此刻的他,像是心疼妹妹的兄长。
喻知微从未被家人之外的人如此关心,不自在的后退一步。
她曾多次目睹父亲缉捕凶残罪犯时刀光剑影,血肉横流的场面,都能泰然处之,甚少惊慌。
但眼下这种情况产生的情绪,令她陌生又不自在,莫名有些胆怯。
“知知,我来看你,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听闻你娘亲已仙逝,想你今日会因思念而伤心,才会不请自来,你不必感觉有压力”,李钰将喻知微的闪躲看在眼中,柔声解释,不想她误会他别有居心。
他只是,单纯的想在她伤心时,为她做些什么!
喻知微闻言,愣住了。
她直勾勾的看着李钰,眼眶渐渐湿润。
娘亲已去世三年有余,已从故人的生命里淡出,只有她还心心念念,日思夜想!
今年清明祭祖,伯父一家、三叔一家,无人再提起她娘亲。也不知是怕她伤心,还是已经彻底遗忘。
是以一整日,她心间盈满惆怅,却又感觉空落落的,情绪十分低落。
可万没想到,与她相识只有两日的李钰,一下子驱走她心间惆怅,又填满她的空落。
她很感动,心中泛起一丝别样滋味儿!
她承认,自己有上山擒虎的孤勇,但因父母纠葛,在情感方面是个胆小鬼。
她对婚姻的态度是顺其自然,只要对方本本分分,与她安安稳稳一同长命百岁,平淡度一生便好。不奢求荣华富贵,也不幻想与未来夫君情投意合,举案齐眉!
但残忍又多情的命运,有时会突然抽风,施舍给你意想不到的好东西,就是所谓的幸运!
“谢谢。”
短短两个字,她说得极尽温柔。
李钰声音更温柔,“知知,对不起,祖父没有征求过你的意见,就擅自做主,给你指婚,又让你择婿。我知你不喜欢被人左右,已经同祖父说过,不会再强迫你同国公府联姻。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走向你的机会?”
李钰清澈的眼睛,蒙着一层水润,手指不安的扯着袖子,语气透着祈盼,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人心里软软的。
喻知微不知自己何德何能,能引得纯真美好的李钰如此待她。
但她知道,若能同李钰走完一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好”,她含羞的点头。
“真的”,情绪激动的李钰,想要伸手抱住喻知微,但觉唐突,伸出去的手,改换牵住她的双手,“明日天气应是不错,咱们去街上走走,如何?”
“好。”
“那我明日来接你。”
“不见不散。”
“那你快去歇息,明日莫要起来迟了。”
难掩喜悦的李钰,将喻知微送回屋子,他十分懂礼数的停在门口,笑着挥手,“关好门,我再走。”
“我看着你走后,我再关门”,喻知微让李钰先离去。
“不。你先关门睡下,我才能安心。”
“好”,见他执拗,喻知微无奈笑着妥协,双手缓缓合上门扇。
她与他,隔着缓缓合上的门缝,消失在彼此视线中。
直到门严丝合缝的关上,李钰仍旧傻笑着,站在门外。
他等着她熄灭烛火,而隔着一扇门内的她,在等他离去的脚步声。
须臾后,她率先明白他的想法,正要开门劝他离去时,门外响起他温柔的声音,“你关了灯,我才安心。”
“好。”
她应一声,脚步欢快的行到桌前,吹熄蜡烛。
一室昏暗寂静,她却没有上床,而是蹑手蹑脚行到门口,附耳聆听。
门外,李钰又站了许久,傻笑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屋内,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的喻知微面上越来越热,心中越来越甜。
她终于能够理解娘亲为何宁愿同娘家决裂,也要下嫁自己父亲。
有些东西,能够令你无所畏惧,豁出一切勇往直前。
她伸手,摸摸额上李钰先前抚过的地方,面上含笑,将一块儿荷花酥放进嘴里。
甜而不腻,不是东西市点心铺子贩卖的味道儿,确实是李钰亲手做的。
他昨日说给她做点心,今日就不辞辛苦送来,可见他虽看上去年轻稍显稚嫩,但说话算话,十分靠谱。
明天,应该是个好日子!
喻家后院墙外,李熠看着欢天喜地离去的李钰,从树后转出。
暗夜中,他的面色比月光还要惨淡青白,犹如溺死之鬼!
一旁的初一,担心极了,生怕下一瞬,他家也就会晕倒。
李钰的身影,消失在李钰的眸上后,李熠扭头又望向安静祥和的小院,向前一步,却又停下。
她追求的那份静逸得偿所愿,他不该去破坏,否则她可能会憎恶他。
为何,就晚了那么一步!
可即便没有迟一步,她面对他的真心袒露,绝不会像面对李钰真情告白时那般害羞感动。
李钰抚平她对娘妻的哀思,带给她对未来的憧憬。而他,只会给她带去麻烦!
九个月的守护,也该适时退出,这是对她最好的呵护!
他与她,是还未绽放的玫瑰便已枯萎!
他的心,疼得厉害!
手中被握断的铁扇骨,刺穿掌心,鲜血浸湿袖口,他全无所感。
明月从树梢爬上正中,明明已经做出决定要放手的李熠,仍旧静静站在墙外,久久凝望静谧的小院。他身上被汗水浸湿的衣衫,不知何时,已被风吹干。
若是亲卫十五在,定要恨铁不成钢的煽动李熠不要站墙角,该去挖墙脚。
但他不在,只有同样沉默寡言的初一,默默陪在李熠身后。
直到晨曦悄悄探进喻家小院时,李熠从怀中摸出那支橘子发簪。
该不该还给她?
他踌躇片刻,向前两步,将橘子发簪放到墙上,然后身子一晃,一头栽倒在地。
空中,海东青发出一声凄厉鸣叫!
初一惊呼一声“爷”,忙将人抱上马车,顺便还将那只橘子发簪塞回李熠怀中。
街边,槐花被酿蜜人打得七零八落,可怜春未逝、花已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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