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兄长,只觉事情突如其来,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如果我说,我就是看不上齐王,不想嫁给他呢?”好一会,我问道。
兄长沉默片刻,道:“那么你放心,我会尽力阻止此事。”
说实话,对于兄长的安排,我感到啼笑皆非,又有些感动。
其一,他居然觉得,这京城之中,会有看不上齐王且不愿意嫁给他的女子。而他的妹妹我,就是那与众不同遗世独立的凤毛麟角之一。
其二,我知道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向来不能选择自己的夫婿。没想到兄长这样饱读圣贤书,平日动不动跟我讲大道理的人,却能够钻着礼教的空子,冒着大不韪让我私会男子,了解那可能成为夫婿的人。并且向我保证,他不让我去嫁那不想嫁的人。
看着他,我竟罕有地感到了不好意思。
“那……”我又想了想,问他,“齐王知道么?”
“未必知道。”兄长道,“我不曾问过他。不过这也应该只是圣上刚刚生出的念头,只与父亲透露一二,聊为试探。”
那就是八字没一撇的事。
我这么想着,不知为何,激跳的心一下沉寂了下来。
“兄长放心,”我说,“我不会嫁我不喜欢的人,也不会嫁不喜欢我的人。”
兄长看着我,道:“这是你真心话?”
“当然是真心话。”
兄长叹口气。
“一言纳之,这叫两厢情愿,两情相悦。”他看着我,语重心长,“阿黛,日后你无论嫁给谁,都还是要多读书才是。你看明玉,开口便是引经据典,腹有诗书。你若能像她那样,父亲夜里睡觉也会笑醒,也就不操心你将来会因为不学无术命途坎坷了。”
感动消失,我翻了个白眼。
——
从灞池上回来,我的心情无比复杂。
兄长说的话,在我脑子里反反复复回荡,
——你知道,圣上打算将你嫁给谁么?
——正是齐王。
手臂上,今日被他的手握着的地方,似乎仍有些残存的感觉。
我坐在窗台前,手托着腮望天,深深吸一口气。
这事,似乎只须轻轻一推,便是水到渠成。
若是圣上坚持,父亲不会不从命。那么,我就真的会嫁给齐王。
然后,我大概会成为众矢之的,因为全京城想嫁给齐王的人都会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
明玉还会不会理我?
……
各种各样的念头在脑子里萦绕,只觉乱得很。
说来奇怪,这样的事,我能想象若是落在明玉她们头上,她们会有多么高兴。
可我却并不这么觉得。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齐王来见我,是兄长安排的;我将来如果跟他成婚,是圣上安排的。
我如何想,他如何想,无关紧要。
于我而言,左不过是被安排嫁人,齐王或太子,并无区别。
毫无风月,只有权衡和算计。
我想到了我的父亲。
乳母曾跟我说过,父亲年轻时,是京中著名的美男子,又入仕则登高位,母亲嫁他之时,是受众人艳羡的。父亲对母亲的敬重,是受人称道的,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并不妨碍他跟几乎所有的贵胄男子一样,婚后没多久就开始纳妾。
还有明玉的父亲母亲,以及其他好友的父亲母亲。据我所知,包括我母亲在内,不少人在生下儿女之后,便分院子居住,各过各的。
贵胄之家的女子,夫婿的身份再是显耀,得意的也不过是迎亲成婚的那一日。
而婚后的日子,不过是生儿育女,过那一眼便能望得到底的后宅生活,死水一般。
所谓相敬如宾,莫不如此。
这时,我再想到兄长听我说,想找自己喜欢对方而对方也喜欢我的人之时,那意味深长的目光。
只怕,他也觉得我在痴人说梦吧?
一时间,我觉得齐王那张脸长得再好看,也变得没意思得很。
我望着萧瑟的园子,只觉了然无趣,没多久,伸手将窗子关了。
——
无论圣上将来主意如何,初九的冰戏会还是逃不掉的。
既然圣上对我们家有了看法,那么就算不是为了当皇后,也更要讨他欢心。正月里的这等大节庆,我称病不去,只会让有心人多嘴多舌,让父亲平添麻烦。
随着日子的临近,我须得加紧习练,让自己不至于在众人面前丢了相府的脸。
可惜越接近过年,来府里拜访的人就越多。第二日,莫说兄长,连我也要在家里接待上官家的叔伯长辈,陪来访的女眷说话。直到腊月二十七,我才终于又得了空闲,见家里暂时清净,赶紧到灞池去。
“你如果还要带侍婢去扶着你,那还是莫浪费光阴才好。”兄长说,“反正学不会,不如在家多看看书练练字。”
我没好气道:“谁说我学不会,我以后一个人也不带。”
兄长似乎并不相信,只淡淡一笑,继续练他的字。
我的倔脾气上来,一向言出必行。
出门的时候,我一个侍婢也没有带,像上次一样,只带了个赶车的车夫。
这两日不曾下过雪,冰面倒是干净。大约是因为天气晴好,今日灞池热闹了些。不过绝大多数人都在开阔处玩耍,前日兄长带我来的小湖湾似乎仍旧冷清。
不过真到了近前,我发现,自己看走眼了。
这里的冰面上,已经有了一个身影。虽隔得远,但似乎有几分眼熟。
我很快知道了那是谁。
因为守在那匹白额栗马边上的侍从我见过几次,甚至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吕均。
他显然也认得我,上前行礼,道:“拜见上官娘子。”
我望向冰上,吃惊地问:“那是……”
“那是我们殿下。”吕均笑眯眯地说,“王府里没有什么可供冰戏的地方,那日上官公子邀了殿下来之后,殿下知道了这么个地方,便每日都来散散心。”
散心?
我再看过去,那边的人似乎也看到了我,随即溜了过来。
这般大冷天,齐王穿得比上次少多了,裘袍的领口下面,露出单衣的衣缘。整个人看上去并不臃肿,衣袂和袍角被风带起,颇有些君子气度,似画里一样。
我知道他每逢要正经上场都会是这般容易穿脱的打扮。也不知这一次,他是正经要来玩冰戏玩个饱,还是像上次一样溜两圈就打马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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