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睨着明玉,终于忍不住道:“他长得如何与你何干?莫忘了你是中宫。”
明玉一脸扫兴,却看着我,冷冷道:“你没良心。”
我说:“我怎么没良心?”
“你的夫婿不但是太上皇,还是从前的心上之人,你什么都有了。”她忿忿道,“我不过想多看看别人一眼,你便来阻挠我。莫非只许你占尽好处,我却连肖想肖想也不配?”
我说:“你看别人无妨,我兄长却不可。”
“为何?”
“我兄长性情高洁,若是喜欢上了谁人,必是要认认真真明媒正娶,绝无屈就。”我说,“他绝非面首,亦绝非可随意抛弃之人。”
明玉愣了愣。
“谁说我拿他当面首?”她说。
“不是么?”我盯着她,“是谁说这辈子都不成婚,就算成婚,嫁了不喜欢的人也必不委身,将来只养面首过活?”
明玉张了张口,一时无言以对。
“这个么……”她的目光瞟向别处,“这不一样。”
我不放过她:“哪里不一样?”
明玉却好像没听见一样,又似想起了什么,望向外面,将佩姈唤了进来。
“京中的那些命妇们,都有哪些人在行宫之中?”她问。
“邢国夫人、蔡国夫人、莒国夫人都在。”佩姈道,“还有昌乐侯夫人等几位,共有八人。”
“让她们到殿上去。”明玉道,“告诉她们,天下一家,洛阳这边的外命妇,她们也该见一见才是。”
佩姈应下。
我诧异地看着明玉:“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明玉继续嗑着瓜子,目光里全是狡黠,“那位祝夫人,我甚是好奇,今日也合当好好见一见不是?带我去好了,你不会吃亏。”
——
到了殿上,我就明白了明玉说的我不会吃亏是什么意思。
祝氏带来的外命妇,多得出乎我意料。
林林总总,有数十人。韶光殿并不算大,这些贵妇们个个衣饰华贵,站在殿上,衣香鬓影,教人眼花缭乱。
这等阵仗面前,我的打扮显得不甚讲究,素淡简单。
加上我还没有受封,当下也不过是庶民一个,在她们面前,我是要先行礼的。
但有明玉在则不一样。
邢国夫人等一众命妇如众星拱月般拥在她身旁,我跟着她上殿之时,一眼就看到了祝氏脸上那诧异之色。
中宫驾到,祝氏等人纷纷跪拜见礼。珠玉环佩,叮叮当当轻响一片。
明玉的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由佩姈扶着,缓缓前行,目光将她们挨个扫过。
直到在上首坐下,她才开口道:“都起来吧。”
祝氏等人谢了恩,纷纷起身。
我看到那些命妇们脸上各有些狐疑之色。显然,她们今日都是冲着我来的,在明玉来到之前,没有人会想到她会在这里出现。
这也难怪。在京城的人眼中,我和明玉之间关系微妙,宫中更是人人都以为我们冷淡。明玉到洛阳来,也不过是奉太后之命例行公事。就算昨日在那点兵台上,明玉也不曾跟我说过一句话。
这等枝节,或许不起眼。但对于命妇们而言,乃是要紧的学问。就算洛阳的命妇们对我不熟悉,她们也应该早已经打听清楚了。
而明玉带来的命妇,每个都来头不小。
明玉看向祝氏,不紧不慢道:“若本宫不曾记错,这位便是永明侯夫人了。”
祝氏上前行礼,道:“妾祝氏,拜见中宫。”
明玉让她起身,看着她,笑了笑,却看向坐在旁边的我:“本宫在京中,时常闻得永明侯夫人名号,都说她端庄持重。今日一见,果不虚言。”
我对明玉给人下马威的方式一向不陌生,看她一眼,颔首道:“中宫所言极是。”
明玉又转向祝氏,看了看她,对佩姈道:“为侯夫人赐座。”
佩姈应下,让宫人摆置坐榻。
祝氏谢了,在榻上坐下,除了脸上无所表情,仪态无可挑剔。
明玉又看向殿中的一众命妇,微笑道:“本宫奉太后之命到洛阳来观礼,为上皇大婚贺喜。这些日子,都住在紫微城之中,却无缘见得众卿。昨日得上皇相邀,在那校场一见,方得目睹众卿风华。今日听闻永明侯夫人率众卿来与上官娘子相见,本宫便来凑凑热闹,众卿莫拘谨才是。”
这话不软不硬,却颇有些敲打之意。
命妇们目光闪烁,有的人纷纷应下,更多的人却将目光看向祝氏。
祝氏亦微笑:“中宫这是哪里话。中宫驾到,妾等本该到紫微城拜见。只是上皇婚仪在即,里里外外皆是忙碌,一时无暇,还望中宫恕罪。”
这话音才落下,只听得旁边传来一声笑。
“中宫母仪天下,又是替太后而来。便是太上皇也不敢怠慢,将中宫迎入紫微城,万事皆如京中。”邢国夫人不紧不慢道,“妾等跟随中宫左右,在紫微城中盘桓数日,竟是一位诰命也不曾见到。”
说罢,她唇角弯了弯:“原来是太过忙碌,不知道的,还以为洛阳无人。”
这位邢国夫人,因得是太后的姊姊,平日在宫里就是个傲气的。就是在明玉或后宫嫔妃面前,她也常常不十分恭敬。而祝氏这一干人等,论诰命等级远不如她,她则更是不假辞色。
她身后的京城命妇们,无论平日里关系如何,此事都露出了赞许之色。
想来,在她们眼里,祝氏等人与子烨一样,通通是反贼。今日这会面,只怕不必挑拨,也会有一番意气之争。
我看向明玉,她正拿着茶杯,轻轻抿一口茶,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邢国夫人此言差矣。”祝氏身后一位命妇不慌不忙地接过话头,道,“京城有京城的规矩,洛阳有洛阳的规矩。上皇治下,向来以事务为本。若礼数与事务两相冲突,则礼数押后,先就事务。当下最为紧要之事,乃上皇大婚,妾等日夜操持,未敢怠慢。且拜见中宫乃极其郑重之事,自当将所有事务安顿之后,召集所有诰命,到紫微城中执礼,方为正道。”
此人,我昨天也见过。她是子烨手下大将清河侯陆渊的妻子姜氏。
这些日子,我没少向吕均打听洛阳的情形,也包括了这些外命妇。
与子烨洛阳朝廷中的大多数人一样,姜氏和他的丈夫陆渊都不是什么富贵出身。姜氏的父亲是个县里的司马,陆渊亦原本是个小吏。在洛阳的外命妇之中,这姜氏是个有脾气的。果然,就算在邢国夫人面前,她也并不示弱。
邢国夫人在宫中向来受优待,何尝受过这样明晃晃的顶撞。她看着姜氏,目光旋即沉下。
还未开口,明玉已经放下了茶杯,不冷不热道:“罢了,些许虚礼,不必执着。”
她微笑地对祝氏道:“众卿为上皇婚仪日夜操持,确是辛苦。本宫的随行之中,无论宫人还是诰命,皆熟悉仪礼,颇有心得。不若让她们来为众卿分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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