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我并不想将得孕之事宣扬出去,可这毕竟是北戎的地盘,没多久,骨力南就知道了。
一觉醒来,帐中已经多了许多的赏赐,从绫罗绸缎到各种滋补药品,不一而足。
骨力南亲自来看我。
他刚刚当上戎王,带上了华丽的戎王头冠,身上了多了许多的饰物,在裘袍和锦缎的衬托下,珠光宝气。
不过就算是在这北戎之地,长得好看的人也仍是占尽便宜。
这身打扮,在别人身上或许会显得绚丽有余,累赘庸俗。可在他身上,却相益得彰,贵气夺目。
昨日到现在,他必是忙碌了许久,少有歇息。可他看上去精神焕发,竟是一点疲惫的样子也没有。
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拜见大王。”我和杜婈行礼。
“娘子不必多礼。”骨力南微笑,“二位是贵客,日后,在我面前可仍旧与从前一般不必多礼。”
我说:“大王赐下这许多的贵重之物,着实客气了。”
骨力南道:“这本就是我从中原带来的,原本献给了旧王。如今到了娘子的手上,也算是借花献佛。”
说罢,他对旁边伺候的侍婢道:“那些补药,拿去炖一炖,为娘子补补身体。”
杜婈却道:“此事不必劳烦宫人。我乃女史,娘子起居一应之事,包括饮食,日后皆由我来操持。”
骨力南看她一眼,目光意味深长。
他不以为忤,对侍婢道:“旧王大阏氏的庖厨就在不远,日后,专供娘子使用。”
侍婢应下。
“王庭初定,各部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去处置。”骨力南对我道,“日后,我怕是不可常来,娘子有什么事,派人来知会便是。”
我颔首:“多谢大王。如此看来,大王的事办得还算顺利?”
“夺权至今只有一日,仍是风云难料。”骨力南道,“只能说,当下一切皆平稳。”
我道:“葛班部下的所有贵胄,都被制服了么?昨夜可有漏网之鱼?”
昨夜那举事时的场面,我是看在了眼里,一切运作缜密,照理说,不会有什么差池。
但骨力南却有片刻的犹豫。
“旧王的三王子车衍,是葛班的女儿所生。昨日大宴之时,他路上因大雪堵路迟到,至今不知所踪。”
听得这话,我皱了皱眉。
百密一疏,这是个巨大的纰漏。
在韩之孝的谋划之中,戎王的几个儿子,是万万不可放过的。昨夜,骨力南下手的时候,此事也是重中之重。
没料到,偏偏就是漏了一个,而这个人,还是骨力南最忌惮的葛班的外孙。葛班部如今群龙无首,若此人跑去笼络人心,联合发难,那么一场大乱便是不可避免。
平心而论,我的父亲死在了北戎的手上,我对北戎并没有韩之孝那样的菩萨心肠。甚至在私心上,我和杜婈一样,认为北戎若因为争夺王位而陷入混战,对中原是好事。
但我们现在都身陷北戎之中。这大乱若来到,我们只会大难临头。
“那么大王须得以最坏的情形设想对策。”我说,“韩先生在何处?”
“此事,韩先生已经在着手安排。”他说,“娘子不必担心。昨日娘子劳累过重,以至晕厥,我愧疚不已。日后,只盼娘子勿再思虑,好好将养,保重身体为上。”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我别过问,也别再插手。
这倒也不奇怪,毕竟我当初到王庭来,就是为了劝说韩之孝站到骨力南这边,帮他造反的。如今事情都办到了,我自当退场。
“车衍之事,大王果真有把握?”我问道。
“正是。”骨力南道,“娘子放心。”
我颔首。
骨力南离开之后,杜婈若有所思,问我:“娘子担心,这车衍会成为大患?”
我说:“只要他还活着,必成大患。莫忘了,葛班和他手下贵胄虽然都扣在了王庭,但麾下部众仍在各地好好待着,还不曾归附。挟天子以令诸侯,是因为天子只有一个。若又冒出一个天子来,那么此计就无用了。”
杜婈道:“那就让他们乱一场好了。娘子,我们回中原去吧。”
我看着她,露出讶色。
“你的意思……”
“娘子不是让我联络缬罗?”杜婈笑嘻嘻道,“她听说娘子身体不适,要来探望娘子。”
——
缬罗来见我,可谓光明正大。
我如今担着骨力南姬妾的名头,而她是回纥的使者。同为女眷,前来拜见关怀,乃天经地义。
“阿蓝精通医术,在我们回纥也是出了名的。”缬罗笑容可掬,“妾特地带她来为娘子看一看。”
我和杜婈对阿蓝都不陌生。
当初将我们从洛阳掳走的是她,一路上照顾我们,给我们喂药的也是她。我们能经历这么一番折腾,仍完好无损地被送到平朔城,说她精通医术是无可质疑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杜婈翻了个白眼。
“哦?”我躺在榻上,看了看阿蓝,“原来你也懂得妇科。”
她仍是那副谦恭的模样,向我一礼:“妾家中本行就是妇科,虽不精湛,却也堪用。”
杜婈又翻了个白眼。
“如此,”我说,“有劳你了。”
说罢,我看了看杜婈。好一会,她在不情不愿地从我身边让开。
阿蓝上前来。
她那问诊的方法,并非中原那样诊脉。而是先看了看我的面容,然后,将手焐热了,探进我的衣裳底下,放在我的小腹上。
摸了好一会,她收了手,道:“娘子这胎儿,确是已有三个月。”
杜婈在一旁冷笑道:“是么?如此说来,你将我们掳上路的时候,一路照顾,竟不曾发现了?”
阿蓝神色镇定:“这确是我的过失。不过那时娘子腹中的胎儿太小,便是医术再高的神医也看不出来。”
杜婈继续道:“这可是龙嗣。你一路喂我等那什么迷药,焉知娘子身体虚弱以致动了胎气,不是这药的缘故?”
阿蓝微笑:“不瞒娘子,妾这药,本就是保胎用的。就算加了别的东西,也不过是为了让二位昏睡不醒罢了。娘子到北戎来,经历了风雪严寒和长途颠簸,若没有妾这药,恐怕这胎儿保不到现在。”
杜婈将信将疑,看了看我。
我想的却是别的事,看向缬罗:“这般时节,风雪肆虐,不知王女打算何时返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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