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董老爷的院子,董莜珊低头看着手心的对牌,久久不语。
张管家虽心有些不甘,到底还是恭敬的上前:
“姑奶奶,您看接下来怎么做?”
董莜珊收起对牌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人都到齐了吗?”
张管家点头应是。
董莜珊吐出一口气:“吩咐下去,董家还没倒,要是有二心的人现在趁早离开,只需拿出二两银子就可以赎出身契。让他们想想清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张管家听了大惊:“这……姑奶奶,使不得啊!府上这些都是老太爷那会儿跟着的老人,他们在府上劳碌了一辈子,这要把人赶出去,让别人怎么说咱们董家?”
“姑奶奶您自小不在京城长大您不知道这里头的门道,这大家族里头的下人轻易是不能放出去的……”
张管家苦口婆心,董莜珊却果决的打断他:
“正因为他们是府里的老人了,所以咱们董家才不能连累他们不是?再说了,我又不是要赶走他们,只是给他们一个选择的机会罢了。张叔不是他们,又怎么知道他们的想法?”
一句张叔,让张管家心头的不满消弱了些。
犹豫了片刻,见董莜珊已经决定,便只能应着头皮去通传。
张管家走后,董莜珊才看向身旁的丫鬟桃红。
桃红是董莜珊从白云县来京城时带来的丫鬟,是整个董家对她最衷心的人。
曾几何时,她在这京城处处小心讨好,所有人都看不起她,只有桃红始终如一的尊她敬她,可如今看来,她身边是没有一个可心人了。
“云娘子想让我做什么?”
桃红丝毫不意外董莜珊识破了自己的身份,或者说在她故意把董莜珊引来这里让她亲耳听到董元博捉了黄掌柜。
甚至于,这是对她的考验。
若是她选择同董家同流合污,想必现在她已经连同董家一起被下了大狱。
江云之所以还留着董家,一定是有她的意图。
她神色复杂的看着身旁的桃红,心中感慨,或许这才是自己该报恩的时候。
江云早在凌县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下这盘棋了吗?
想到那个运筹帷幄的女子,董莜珊惊出一身冷汗。
她此时无比庆幸,庆幸自己没有行差踏错那一步,否则定然万劫不复。
这董家,即便能保住也定不如从前来。
董元博也未必能全须全尾的回来,毕竟当初在凌县,董家可是没少给江云使绊子。
风水轮流转,如今,董家也要仰仗那个从前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人的鼻息了。
桃红依旧如从前那般恭恭敬敬的垂首站着:
“回禀姑奶奶,云娘子并没有交代奴婢什么。”
桃红说的是实话。
当初江云把她安插在董家,只说有需要时会告通她,其余时间她只需做好本分照顾好董莜珊就行。
她便谨遵命令一直做好一个丫头的本分,除了这次董元博抓了黄掌柜,她才擅作主张支开董莜珊跑去报了信。
董莜珊听完有些意外,不过她很快便想通了。
江云的心思不是她能琢磨的,当初在凌县,如此凶险的情况她都能绝地翻身。
她这一路走来,若是自己落得和她同样的境地,恐怕早就被人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我……能否见她一面?”
不管怎么说,她是董家人,跟董家一荣俱荣,她得将兄长的意思传达到江云耳朵里。
桃红轻轻摇头:“奴婢不经召唤不能擅自做主,姑奶奶若是想见娘子,何不递上请帖光明正大求见?”
董莜珊这才恍然,事情原本就很简单,董家想赎回董元博总得付出点代价,她亲自上门求见便是。
正说着,张管家去而复返。
董莜珊见他神色纠结,便问:
“如何?可有人愿意离开?”
张管家吞吞吐吐:“姑奶奶,这二两银子……是不是多了点?”
“他们不愿意拿?”
董莜珊瞬间想到了什么,以那些老滑头的性子,多出一分钱他们都肉疼。
董家仆人很多都是跟着董老太爷走南闯北的,后来年纪大了就在府上谋个差事将养着。
他们的子孙后代,便成了府上的家生子。
只不过这些人仗着自己的资历辈分谁都看不起,向来拈轻怕重。
若不是董家财大气粗,还真养不起这些偷奸耍滑又贪婪自私的蛀虫。
他们年轻的时候或许真的为董家付出过,可这并不是他们能在府上胡作非为的借口。
这些人往日对自己不敬罢了,甚至还会做出一些欺压弱小的行为。
董夫人平日又最不爱理这些闲事,她人微言轻尽管看不惯也不能将他们怎么着。
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她一定不能放过。
看张管家这个神色董莜珊便知道那些人决没什么好话。
不过,此事正中她下怀:
“二两银子已经是看在他们服侍一场的份上,既然嫌多,那就好好留在府上,跟董家共进退便是。”
张管家一愣,他还以为董莜珊会借机发挥,没想到她就这么把事情揭过去了?
他赶忙应了下来,快步往前院传信儿去了。
都是在董家做事的人,他也不想那些人老了没地方去。
朝廷没第一时间拿下董家,就说明董家暂时还倒不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离开董家,在这乱世里才活不下去。
张管家小跑着去传信,没想到那些叫嚣着嫌董莜珊心黑赎身银子太贵的人一听说不必走了,反而不乐意起来:
“什么?不行!说好的要放我们离开怎么又反悔了呢?”
张管家愣了愣,而后看向说话的那人:
“老王头,你说什么?”
那老王头如今在府上管着杂役房,只是个闲差,平日也就动动嘴自然有人跑断腿。
张管家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想离开的竟然是他,当初他可是为了老太爷挡过土匪的。
那老王头负手站在那里:“老张,别以为哥几个不知道,董家如今得罪了贵人了,早晚要完!还要咱们那几个银子干什么?”
随即有人搭腔:“就是!哥几个好不容易攒了点棺材本,就让哥几个带走又如何?董家还差咱这二两银子?”
“嗤!别以为咱们不知道那妮子打的什么主意,她怕不是想卷了府上的银子跑路吧?她心也太黑了点!”
张管家听着你一言我一语彻底傻了眼,合着他们根本不是不想走,是不舍得银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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