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生,可以用波澜壮阔来概括。
亦可用死寂如水来形容。
年轻时壮志满怀。
不负众望三元及第,成为风光无限的状元郎。
登科及第,跨马游街。
荣耀加身,惠及家族。
也算是完成了人生一大喜事。
而立之年,立足朝堂,位极人臣,成为当朝年纪最轻的一部尚书。
我呕心沥血,改革旧制,顶着所有权贵压力推行新政,让百姓能过上更富足的日子。
不惑之年,荣升文官之首,正一品丞相。
一力革除权贵间积弊已久的冗杂制度,继续为老百姓谋福祉,终得青史留名。
知命之年,人生已过了大半,不顾皇帝百般挽留,毅然辞官。
外出游历,猝不及防间偶遇旧友。
两人亦如往常般恩爱情深。
心里暗暗感慨,他乡遇故知,人生第二喜事啊……
回望来路,我心已是淡然。
可在偶然间听说,那两人又去了开福寺祈愿。
一生自诩清明正直的我,趁着黄昏人稀之际,搬着木梯爬上了香火鼎盛的姻缘树。
在万千红绸祈愿牌中,一寸一寸找寻着。
终于在燃尽不知多少根蜡烛后,终于找到了属于我的归处。
看着两块儿被红绳紧紧缠在一起的祈愿牌,我静默良久。
从袖子里取出了自己的‘夙愿’,小心翼翼地挂在靠近她的那一侧。
晚风拂过,单独的木牌偶尔轻触她的。
我隐在红绸间,怔愣许久。
就算是这样,心里也难得生出了一丝隐秘的欢喜。
透过绿叶和红绸间隙,我昂首看向清冷月光洒落的源头,心中不由得轻声祈愿:
只愿卿回顾,
圆我朝与暮。
夜风中,微风微拂。
满树木牌‘叮咚’碰撞,无数有情人的夙愿隐在飞舞的红绸间,等着夙愿达成的那一刻。
花甲之年,我于某年冬日重病卧床。
次年初春时节,我在床榻上,窥见探进窗格的枯枝抽芽换新绿。
我难得心情变得愉悦。
缓缓伸手探向那一抹绿色。
我总觉得,我离人生的第三大喜事,好似又近了一些……
卿若回顾,
可否圆我朝与暮呢?
绿叶抽条时节,崇明殿大学士、皇帝太师太傅、中枢丞相、太子太师太傅、尚书令、翰林院掌院学士,陆瑜,寿终正寝。
皇帝钦赐谥号:文正。
陆瑜一生担任无数官职,头衔长到需另起一页记载。
而伴侣一档记载,却仅仅只用了四个字:
终生未娶。
*
陆瑜死了。
陆瑜又活了……
他明明确确记得自己在床榻上病逝了。
可一觉醒来,他不仅身体健康,还回到了弱冠之年。
尽管眼前际遇十分之离奇,可陆瑜上辈子毕竟是当过丞相的人,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他强压住内心的震惊,和一切可以重来的惊喜,把小厮唤了进来。
微不可察地询问如今的年份。
等听到答案后,陆瑜脸色‘唰’的一下惨白如纸,重重跌坐在椅子间半天回不过神来。
如今年份,正是他刚中状元的次年。
而她,也早已嫁给魏景舟了。
陆瑜嘴唇苍白干涩,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是不是上辈子他活的太久了,所以他如今才又来晚一步?
陆瑜脑海里空白一片。
在椅子上枯坐良久,陆瑜猛地站起身,拿起墙上的长剑挥手搭在了颈侧。
眼睛里满是寂寥和空洞。
既然又来晚了,那就少活些时日。
下辈子早些去等着她。
下首站着的贴身小厮都快吓傻了,瞪着自家公子的眼睛里满是惊骇。
就在陆瑜割下去的瞬间,院外传来另一个小厮的禀报声。
“公子,阮小姐来府里做客了,夫人请您过……”
还没说完,眼前房间的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差点把他拍到墙上去。
然后就见那向来如清风明月般的公子,踉跄着往正院跑去。
背影狼狈又可怜。
他挠挠头看向房间里的另一小厮,见他眼睛像是要瞪出来一般,还很没有规矩地跌坐在地上。
来传信的小厮更疑惑了。
他不知道,他要是晚来一步,他家公子怕是已经‘香消玉殒’了。
陆瑜不顾府里丫鬟小厮异样的目光,跑出了两辈子最快的速度。
直到站在正院厅堂的门口,见到椅子上巧笑倩兮的女子,陆瑜的脚死死地定在了原地。
阮观南察觉到视线,侧首往外看过去。
陡然间对上了一双情绪复杂难辨的眼眸。
似哭似笑。
似欢喜,又似遗憾。
不等她分辨出些什么,那人就直勾勾地冲着她走过来。
在她震惊的眼神注视下,陆瑜弯腰直接抱住了她。
力道很轻,生怕惊散了她一般。
‘咔嚓。’
茶杯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陆夫人喝进口中的茶根本来不及咽下去,就被呛咳的吐在了帕子上。
旁边的丫鬟收回震惊的视线,赶忙给她顺气。
阮观南脸颊贴在他胸膛处,感受到了他激烈的心跳声。
听到陆夫人的咳嗽声,她脸颊瞬间红了个彻底,身体僵硬地不知所措。
陆瑜自知失礼,迅速松开手背过身去。
从阮观南这个角度看过去,见他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她嘴唇微张,眼睛微微睁大。
不等陆夫人开口,陆瑜就面向阮观南深深垂下了头,弯腰行了个君子礼,
“抱歉,冒犯了……”
阮观南脸颊上的红晕还未散去,下意识举起双手摆了摆,
“无事……”
陆夫人感觉到他今天言行举止颇为古怪,不过当着观南的面,她也没有多说。
等阮观南离开后,陆夫人还没问出口,陆瑜就撩袍跪在了堂下,沉声道:
“母亲,孩儿想要缩短婚期,尽快娶观南入门。”
陆夫人现在也不惊讶了,不过还是有些疑惑,
“婚期还有三月,也近在眼前了,不如……”
“母亲,求您帮我!”
陆瑜声音极其郑重,带着浓重的鼻音。
陆夫人见他坚持,也就随两人去了。
*
回昌远伯府的路上,阮观南还没从刚刚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从她的记忆来看,她这个未婚夫向来是个守规矩的谦谦君子。
可为何刚才……
不过转眼想到什么,她漂亮的脸蛋上满是生无可恋,
【黄99,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把我带到原剧情里来?】
【你不是说原剧情只是天道创造的剧本,咱们要去的是剧情崩坏后的世界吗?】
999也有些纳闷,
【亲亲宿主,我就看见一根红线把你牵引了进来,其他的我也不知道啊……】
阮观南郁闷地轻点下颌,声音蔫蔫的,
【没有崩坏剧情和崩坏男主,也没有任务,那这个世界我岂不是没有积分啦?】
999顿时打起了精神,摆摆小爪子安慰道:
【亲亲宿主放心,积分有的,只是稍微低一丢丢,你就顺其自然,就当来这个世界度假好了。】
阮观南一听有积分,顿时精神了。
没工作,工资照发,谁不乐意谁冤大头!
她刚刚也算是见过自己那位未婚夫了。
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清俊又不乏锋芒,颇为合她的心意。
不亏!
陆阮两家结亲当天,阮观南一跃成了最令闺秀羡慕嫉妒的人选。
因为陆瑜才华斐然,是当朝最年轻的状元郎,还是尚书嫡子,长相还不俗。
怎么看怎么是极好的夫婿人选。
不过再怎么嫉妒,也阻止不了陆瑜想把人快速娶回家的迫切心情。
洞房花烛夜,陆瑜挑起了新娘的盖头。
女子容颜一如往昔,陆瑜却已经惦念了整整一辈子。
陆瑜喉头酸涩异常,眼眶红的像是要塞过手中的红盖头。
直到把人彻底揽入怀中后,陆瑜如影随形的不真实感才消散大半。
看着怀中疲惫睡去的人,陆瑜指尖轻柔地拂去她眼角残存的泪意。
他眼睛一眨不敢眨,眼底深处的爱意不再压制,贪婪至极地把睡梦中的人裹挟在其中。
陆瑜凑过去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又一个轻吻,低语道:
“你终于成了我的妻。”
声音很轻很轻,里面的情意却又浓重万分。
婚后,阮观南本以为像他这般的君子,就算是成了亲,对自己的妻子也应是克己守礼的。
但陆瑜表现出来的黏人程度超乎了她的想象。
而且她这个夫君极为厉害,满身才华,一力辩全臣。
升官的速度让满京城的人都咂舌不已。
每当阮观南眼含崇拜的看着他时,陆瑜感觉全身都好像要沸腾了一般,满身舒坦。
而且,两人感情极好。
陆瑜对她更是好到了极致,几乎没有红过脸。
但红过眼。
阮观南回了趟昌远伯府,和他闲话说起二叔家的两个堂妹。
大堂妹嫁入承恩侯府,丈夫早在她怀孕时就远走边关。
前些日子难产人没了,也没见他回来。
如今两家商量着,要把清月堂妹嫁过去续弦。
阮观南只是当闲话讲给他听。
结果转眼就看到自家夫君眼眶红的可怕,满脸惊慌和痛苦。
阮观南赶紧走过去捧起他的脸,柔声道:
“怎么了这是?你不想听,我以后都不说了。”
陆瑜伸出手臂揽住她的纤腰,那股心慌劲儿才压下去不少。
他语气又沉又哑,仰头看着她,语气带着难得的软弱和祈求,
“魏景舟此人复杂难言,夫人不要好奇他,靠近他,可好?”
阮观南看他眼眶红的随时可能哭出来。
那清冷的破碎感真是劲劲儿的,挠的她心痒痒。
她胡乱点点头答应了。
然后目标明确地带人走到床榻边,把人按倒在被子上。
她抚摸着身下人俊俏的脸蛋儿,忍不住啄了几口,
“家有你一美夫,足矣!”
陆瑜任由她施为。
眼睛一刻不离身上的人,情意深的像是要把她卷进满是爱意的漩涡里,再也不分开。
两人恩爱了一辈子,也死在了同一天。
这一世,除了更长更荣耀的官职头衔以外,
关于陆瑜伴侣一档的记载,再也不是四个字。
而是由陆瑜亲手撰写的四十页!
在最后一页结尾,陆瑜写道:
爱妻圆我朝暮,我与爱妻永随与共……
……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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