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奶水端过去,婴儿看到他,似乎知道自己可以喝奶了,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
没流下去的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又好笑又可怜。
暗卫是不能有自己的感情的,所以他只心软了一瞬。
只有一瞬。
颜伯又去一个柜子里,拿出一个瓶子。
他往奶水里滴入了两滴药汁。
婴儿最多只能承受两滴了。
他把瓶子收起来。
这是给暗卫们的药,可以激发人的潜能,让人在习武之道可以更顺畅。
但不会给权贵们用,因为这是以寿命为代价的,极为损耗元气。
他面无表情的把加了药的奶水给婴儿喝下。
希望他能熬过层层的暗卫筛选,活着走到他面前。
想起那些血腥残酷的杀戮,他一个人站在尸体堆成的小山上。
只有他一个活了下来。
那是第一场考验。
对于现在的颜伯而言,是挥几下剑的事。
却是他永远抹不去的噩梦。
筛选他们的人把他放出来,对他说恭喜。
恭喜他活下来了,可以进入下一轮了。
颜伯垂眼,喂着一勺一勺喝奶正香的婴儿。
他不能对这个孩子生起慈爱之心,他能活下来的可能太小了。
与其到时悲痛难忍,不如现在硬起心肠。
最多最多,给他点东西,让他活下去的可能大一些。
……
宫外,童怀恩还在忙着皇上派给他的一堆活儿。
香巧坐在她旁边没事做,拿起墨块开始研。
一圈一圈,清水在砚台上颜色溅深。
她纠结小声开口:“童郎,这种宴会,我就不去了吧。”
“你也知道的,我的出身……”
童怀恩生气放下册本:“是哪个人又在你耳根子边上闲话了?”
香巧拉着他的衣袖:“不是,府里没人说,但没人说就不代表不是了。”
“宫宴虽然可以带家眷,但并不是一定要带的,你一个人去吧。”
“我去了,对你不好。”
童怀恩知道了,她又是担心自己的出身会影响他的仕途。
“巧儿,英雄不问出处,你是我的夫人。”
“前朝也有教坊司女子入宫为妃,陛下不是那些掉书袋的老迂腐。”
“他用人不会在意你夫人是出身如何,只会在意你能不能给他办实事。”
“所以你不用担心你自己对我会不利。”
香巧沉默片刻,抬眼已是泪水涟涟。
“我不是完全为了你,你忙着朝廷的事,不参与妇人之间的宴席。”
“你不知道她们的闲言碎语有多么难听,你不知道她们鄙夷的眼神有多么让人难受,你不知道她们的排挤有多可怕。”
“我试过了,试过融入官家夫人的生活。”
“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的去接受了。”
“但是我做不到。”
“童郎,我做不到。”
“我不想再接受她们的鄙夷了。”
香巧看他愣住的样子,终于说出来了。
这些话她憋在心底很久了。
她以前是什么都会和他说,但是渐渐的,不一样了。
现在他是探花郎,是陛下的心腹重臣。
年纪轻轻位高权重,要不是有她占着位置,不知多少王公贵族想要他做女婿。
就算是有她在,哪怕他娶过妻,只要他愿意休妻再娶,什么样的贵女娶不到?
香巧觉得自己和他的距离越来越大,他在花团锦簇的道路上一路前行,而她仿佛还困在那个青楼里。
只追逐的他的背影一样。
以前他是百无一用的书生,她是身份低贱但有貌有财的花魁娘子。
他们是相互依偎的。
但现在是她完全的依附着他,就像菟丝子依靠着大树。
不一样了。
而他们的感情又在这天差地别的地位中能维系多久呢?
再多的山盟海誓,能比得过人不停滋长的野心吗?
当他发现她只是个累赘,当他发现娶一个大家小姐能帮他的时候,他又会怎么选择呢。
而现在,他对她失望了吧。
连这点小小的困境都不敢面对,又怎么配做天子近臣的夫人。
童怀恩握住香巧的肩膀。
怪他,他早该想的的,他以为自己在陛下面前得脸,就没人敢不尊重他的妻子。
但总有蠢的、有不怕死的。
她一定很伤心,一定忍了很久。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告诉你又有什么用?难道因为别人含沙射影的说了我几句,就去找上门要说法吗?”
童怀恩:“为什么不行?”
?
“可是,可是这样你不就到处树敌了吗?”
“何必为了一两句话的事和别人交恶?”
“我......我和你一同去宫宴就是了,你别冲动。”
香巧不由骂自己,干嘛被那些妇人的教唆变得疑神疑鬼的不相信自己的枕边人。
他赤诚的心当然是毋庸置疑的。
童怀恩见她慌慌忙忙就答应的样子,朗笑出声,干净的带着和以前一样的少年气。
如果忽视那对浓厚的黑眼圈的话。
“对一般人来讲,和同僚上司交好关系,在官场中确实是最有效的方式。”
“因为上面没人记得你,很难晋升。”
他自信一笑,“但你别忘了,你夫君我已经被最上头的那个记下了。”
“别人是喜是恶,都不重要。”
“况且……”
他的笑容收住了,“历来帝王最忌结党营私之事,朝臣勾连的势力过大,就会削弱皇上的权利。”
“史书上不少皇帝都是被权臣控制过,当今虽然任人唯才,但比起一个四处交好的人,孤臣对皇上来说,才是最锋利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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