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辞家乡孙水生恋恋不舍回连队
回故里钱三旺滚滚热泪拜乡亲
死到临头还拉她垫背。还有化子老黑,人正当壮年,即是党员,又是干部,说不定能重新找一个女人,成个家呢?也让李大雨给势了背。他李大雨真狠。末了,梦得又摇着头骂了一句,“他她的,真狠。”赵梦得在这里七感叹,八感叹的伤心感叹,磨盘边的孙老三握着扫条似忧非忧的看着赵梦得道:“梦得,看你人长成个了,心眼还是个娃,从开天劈地,姓李的有几个不狠,李世明,李建成,那是过去的,不说,就说如今我们村的李大雨狠吧?狠!李大智呢?也狠,他是个杀人不用刀的笑面虎,还有李大富他一样的狠。”听到孙老三说到大富也狠,赵梦得闹不明白,他不愿意闷猜,心中更是藏不住别不下事的人,就开口问道“三叔,你说大富也一样的狠,我怎么没看出?”孙老三道:“我说你是个娃的心眼,你就是个娃的心眼,他李大富狠在哪里;我给你说个明白,你说这几天大伙的这么整玉华,这玉华一个女人,又带着孩子,多可怜。他就不出面说情。他李大富是农会会长,他出面说句话,谁能不听,可他李大富就是不说。他不说情,遭殃的是玉华,得好处的是他大富,这叫做不徇私情,这当官的不徇私情就显得公正,一公正了就有威信,这够狠了吗!”说完,孙老三拿起扫条,三下五去二地将磨盘中的米、糠分离,让赵梦得去思,去想。听了孙老三的一番话,赵梦得有些痴痴的,他真的搞不懂,这些成年人竟有这么深的心窍,人与人之间又是这么的复杂。但在自己心中,李大富没有这么孬的心眼,心中有些想法口中也就是说道:“大富哥他是,大富哥他不是”梦得不知怎样评价大富,只是在那说着半截话,但心中却烦恼不已。这时,忽听磨房外传来孩子们高声的吆喝场。“手代脚,讨吃喝,手代脚,讨吃喝”。性格直率,又爱扫热闹的梦得正好有了去除烦心的理由,他稳住木柄框对顺来说道,“你歇会,我出去看看”。没等孙老三答应与否,梦得急走似小跑一般地走出了磨房。只见磨房外的门场上一个二十多岁,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小伙,看他面相文质彬彬,斯斯文文,清清秀秀的模样是个读书人,只是一双腿齐腿要处没了两个空空的裤管用麻绳缠着,荡在身下。因为没了双腿,便以手代脚,双手撑地,一下一下的前行,在无腿小伙子的身后,村中的那群小不点,跟着吆喝着。就象当年看耍猴、耍蛇的化子老黑一般的,看着稀奇、热闹。梦得见那人那个样子,一种同情之心油然而生,他一挥手,冲那些吆喝着的小不点道“去,去,去,些小崽子”一个村的那些孩子们平日见惯了爱说爱哭的梦得,都没把他说的话当回事,依然的继续跟在那无腿人身后,吆喝着“手代脚,讨吃喝”。梦得一见,顺手的从一旁的柴垛上抽出一根枝条,举在手中,恼怒着脸吼道:“你几个小兔崽子,我看哪个不走。”一群小不点见这个大娃娃真的动了怒,便都一哄而散的朝远处跑去。那无腿的人不住对梦得谢道:“兄弟,谢谢,兄弟谢谢。”梦得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摇着手退进了磨房。顺来见他进来数落—句,“说你长大了,还象个孩子,哪热闹朝哪跑”。梦得一改平日的嬉笑,忧愁着脸说:“那是热闹,瞧着心疼,这好的个小伙,可却没双腿,走路只好以手代脚,唉”。孙老三朝赵梦得看了一眼:“真是个孩,眼光不高,见识不大,你要是出去看得多了,就不会惊讶,你看外面六根不全,四枝残疾的人太多了。这种人老不老,少不少的,只好想一切法子养身糊口。”赵梦得见不了孙老三的这倚老卖老的神态和口气,本想开口争辩,顺来看着直使眼色,梦得只得忍了下来,发着狠的推着石碾,不大工夫,就整好,筛好一担谷。顺来挑着米,梦得背着糠走在前面,孙老三拿着簸箕,扫条,筛子在后面跟着,顺来刚走出磨房和急急前来的田彩云相遇。田彩云一见顺来,即是着急,还略带顾虑的神情说道:“我还担心你的活还没干完呢,这就好,这就好,快回去吧,家中来……来客人了”。钱顺来见媳妇这个样子,可能是女人在着急,没米,没菜,无法招待,就忙安慰道:“瞧你急的,钱出急家门,你先回去,我去借点米、菜回来。”田彩云先是点头,后又摇头只急得连连眨着眼睛,急急地说道,“不是让你借米借油,就是叫你快回去,回家你就知道。”赵梦得见田彩云急的那样,也就放下肩上的糠包对顺来说道:“顺来哥,把担子给我,你回家去吧。”顺来先朝媳妇看了看,然后叉朝米和粮打量打量,估摸着梦得没有问题,便和梦得合力的将米糠合成一担,又帮梦得弄上肩后,看着孙老三、赵梦得说道:“给大富说一声,我耽误一会,马上就来”,梦得又玩笑道,“顺来哥,若是嫂子的妹妹来了,可要记着我还没媳妇呢!”田彩云只当没听见。钱顺来朝梦得挥挥手。梦得便挑起担子,又冲顺来、彩云夫妇扮个鬼脸,兴冲冲的和孙老三走了。顺来也就返身朝家急走。田彩云跟在后面唤道:“喂,喂,你走慢点,我给你说”。听见媳妇叫自己停下,顺来心中生气,来时你叫赶快回家,当我赶快回家时,你又叫走慢点,真是个女人。心中有了埋怨,脸色自然不好看。田彩云见顺来一脸疑惑和怒气的打量着自己,刚才心中想好的说词一时忘了,重新措词也些不利索,吞吞吐吐的,先叹了一口“唉”。顺来见此,想到可能自己的仍色让媳妇为难,便转恼为笑道“喂,有什么事就你直说,自己的两口子,还有么事为难”,说话时,还给彩云鼓励地点点头,受到了男人的安慰和鼓励,彩云胆气也就壮了,她看着顺来说道:“顺来,梁云,梁云他没死,今天上我们这来了”。听媳妇说梁云梁云的,顺来一时忘记梁云是谁,便手摸站头,两眼不住的眨巴,努力的在脑海里搜索着,田彩云见男人的模样与神情,便知道他是忘了,也难怪,男人这两年事情太多,日夜地忙碌。她没有责怪,而是提醒道:“你说你,刚来时我不是给你说过两次,梁云和我拜过堂的当夜,就被杜之中带着从前方溃败下来的兵给杀的杀砍的砍后,把我给掳走了。唉,这两年我寻思梁云肯定是死了,托菩萨保佑,他活过来了,只可惜双腿没了,瞧着怪可怜的”,听媳妇一提,顺来心中马上有了印象,是的,易排长在柏树林打死了杜之中,救下了彩云,让他带回家,和他成亲后,彩云给他讲过。只是事不关己,自己没放在心上。刚才赵梦得说外面有个双腿全无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叫梁云的人。想到此,顺来就问彩云道:“那他人呢?”彩云有些胆怯,说话声明显地小了一点,我看他走这么远,只是让他在家小座一会”。顺来一说,朝彩彩云瞪了一眼道:“这大老远真不容易,肯定是又累又饿,赶快回家做饭。”
在三道河镇后不远的半山坡上,有一块一亩见方的松树林,它们横成线,竖成行,有纹有路,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人植就的。在松树林的中央,有一个青草凄凄的坟堆,坟堆的下方,立有一块墓碑。那墓碑上题的是“妹妹王兰花之墓”落款是:哥俞山泣立。如今在王兰花的墓旁,又添了一座新的坟堆,只见坟堆周围昨日下葬的纸钱和鞭炮炸过后的纸屑厚厚的散落一地。在新坟的下方,立了两块墓碑,高大的墓碑上题的是“烈士俞山之墓”。落款是:敬慕您的所有同志、乡亲拜立。它的旁边又立了一块小一点的墓碑,墓碑上题的是“恩人哥哥俞山之墓”妹俞主华率子李望,女李胜男泣立。
玉华身穿孝衣,颈脖依然围一条孝巾,她的左边是儿子李望,右边是女儿胜男,葡伏在这新垒起的坟堆上,玉华是止不住的痛哭,俞山兄弟救命恩人。在玉华心中,此刻只有以这种方式,来回报俞山了。李望和胜男见娘亲在哭,也都哇哇的哭着。玉华伸出双手,一左一右地将儿女们揽与怀中,见自己和孩子们此刻都平安地相拥在一起,玉华在心中觉得更加亏欠,更加感恩。哭了—阵,玉华睁开泪眼朦胧的双眼打量,只见立了十年之外的兰华妹子的墓碑,上面布满了灰尘。让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于是,就放下李望、胜男,伸出衣袖将墓碑小心的擦拭,她反复地端详,见上面没有半丝污迹,就又退回原来的地方,重新抱起一双儿女。她座下来,思绪从几天来只知道总是伤心的痛哭,而回忆了起来:先是自己带着孩子挖地,半晌时,出走了几年的水生兄弟回来了。农会会长李大富在家摆酒庆贺。全五黑沟的老少农会几乎都来了,当时的喜庆场面如同过年过节一般热闹。自己是在厨房做着饭,听见堂屋的人们在喝着酒时,又在讨论着伪保长李大雨到底是远奔了它乡?还是藏身在附近?是刚刚回到家乡的水生兄弟的那句,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的话,让白发吴婶悄然的出去了。唉玉华轻轻地捶打着自己的头,我怎么这么糊涂,应该跟着吴婶,做个帮手,那李大雨狗杂种就打不死吴婶,自己只知道自己的家务事,菜园子。那吴婶出来后,自己也告别蔡花,带到儿女来到菜园,就听见—声清脆的枪声响在李大雨屋后的竹林。紧接着就听见人们大声的叫唤“抓住李大雨,抓住李大雨”。自己再看时,那李大雨象只惊弓之鸟,追逐之免,可万万没想到这李大雨不逃向村外,而是奔自己,并挟住自己的颈脖,化子老黑、俞山兄弟用鸟梢蛇引开了李大雨的注意力,自己从他的魔掌下逃脱,真没想到这个老杂种,开了枪,几天来所发生的一切此刻在玉华的脑海中一一显现,而且是如此的清晰和明白。她抬起头朝黄土垒起来的坟堆泣诉道:“俞山兄弟,你这是何苦?为了让我活下来,你却硬生生地替我挡了子弹,此一救命恩情让我怎么报答?如果真有来生,我原变牛,变马。唉,只可惜,人生只一世。”玉华一边泣诉,一边看着,眼前的墓碑,王兰花、俞山是—对生死不离,相依相追的恋人。王兰花拼着一死也不嫁陆安、俞山从此也就独身,不再言娶,他的生命之中只有王兰华一个女人,一份真情。这多象《梁山伯与祝英台》。的一曲古戏。俞山兄弟的心愿达到了,生不能与王兰花湘聚,死也要和兰花相依。玉华从俞山对兰花的忠贞不二,又转想到白发吴婶。吴婶这十年也只一个愿望,替屈死的丈夫和儿子报仇。就算是不能亲手杀死李大雨,但也要亲眼看见李大雨死掉,因为吴婶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象李大雨这种坏事做尽了的人,终究会得到报应的。一年,两年,十年,八年,吴婶报仇之心如星星之火,从没有熄灭,终于共产党举着红旗来了。分了土豪劣绅的浮财,惩压了恶霸赃官,吴婶的仇报了,老人家这十几年的心愿也了啦。这俞山、吴婶还有自己,都是为了一个心结而活着,即使是再大的委屈,吃再大的苦痛。却从不会改变,玉华正在想钩,就听见蔡花在嗔怪道:“嫂,到处我没看见,寻思你不在吴婶的坟前,也就在俞山的坟前。快起来,快起来,抱一抱乖李一”蔡花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声熟悉的童音在急切的呼唤,“娘,娘,弟弟,妹妹。”玉华闻声一看,那不是女儿李一么,在她的水生叔叔怀中扬着—双小手,向着自己暖梯(千分号)叫喊。玉华挟着李望,搂着胜男,快速地奔了过去。只三两步,到了水生兄弟跟前,便放下李望和胜男,从水生兄弟的手弯中接过了女儿李一,她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硬咽地唤道“我的儿呀∵将女儿的脸端详片刻后,就将女儿紧紧地贴在怀中。李一挣扎着架下来,“娘,我要弟弟,我要妹妹。”玉华不敢松开女儿,她生怕一松开,女儿就又从她身边走了。就搂着李一,顺势地蹲下来,拉过儿子李望,女儿胜男如圆圆的桷一般把孩子们在自己的怀中,姐弟们分别了几个月又重逢,几双小手相互地紧紧地握着,说不尽的亲热。
孙水生连长和李大富、蔡花夫妇,还有提着小包裹的苏月,全都蹲下来,围在李一、李望、胜男仨孩子的周围,看着孩子们的高兴和亲热,都会心的笑了。隔了一会,孙水生看着玉华、大富、蔡花、苏月道“嫂子,兄弟位,走都回吧,我明天就要回部队了,还有事要安排,走吧”,边说边一把抱起李一、李望、小胜男眼尖,见水生连长伸手,就后退扑在娘的怀里,苏月爱怜的拍了一下道:“小女不知亲老子”。蔡花见水生兄弟一人抱两孩子,就冲男人大富说道:“嘿,大富,帮水生兄弟把一个吧”,大富一伸手,抓过李望,嗔骂道:“个小崽子”,玉华抱着胜男,再一次地跪在化子老黑的墓前,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头,大家见玉华这样,也都一齐地与玉华并排而立,谁也没有吩咐,但都不约而同地垂首默哀。三两分钟后,蔡花和苏月一左一右地将玉华扶起,玉华也不强拗,因为她知道,水生兄弟是队伍上的人,而且还领着几百号弟兄,时间精贵着呢,就抱着胜男,打头地走在回乜里沟的路上,蔡花、苏月、大富、水生人们一个神情庄重地跟在身后,时令正是初夏,天上的阳光灿烂而又热烈,照耀在行在路上的行人和在田畈上正在忙碌的人们身上,田边,地头,山坡上那经过严冬萧杀的那漫无边际的小草正焕发着蓬勃的生机,风儿迎面吹过,带着绿叶的芬芳和麦浪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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