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嘉年在家里等了很久,一直没等到夏经灼回家。
她当然已经打过电话,在心里算着对方该飞回来的时候就打过,但始终无人接听。
江嘉年不免有些担心,特地关注了一下时事新闻,没什么关于飞机失事的消息,那说明飞机没问题。
再打电话找女助理让对方帮忙查一下他飞出去的那班航班,果然航班早已抵达江城,那作为飞机长,他现在应该休息了吧?至少接个电话是没问题的吧?
为什么怎么都联系不上?
无视女助理问她什么时候回去上班的问题,江嘉年皱着眉换了衣服,拿了车钥匙便离开了家。
她现在住在夏经灼的宿舍,距离江城国际机场很近,出门开车十来分钟便到了。
这会儿时间已经有点晚了,靠近机场的路上车不算多,不过机场停机坪里依旧陆陆续续有飞机起飞降落,江嘉年停好了车便快步朝安平公司的大门走去,挺着大肚子的女人风风火火地走进来,表情严肃目光锐利,多年来处于总裁位置的气场一开,大家看见她都多少有些畏惧。
察觉到自己这副样子可能会给夏经灼带来不好的影响,江嘉年强行敛起了内心的烦躁和焦急,按照记忆里的方向找到了办公室,抬起手敲了敲门,随后便打开门望向里面,屋子里有很多人,熟悉的也就那么几个,其中就有殷曼。
但是没有夏经灼。
殷曼和夏经灼是同一套机组的工作人员,她在这里就说明夏经灼也该在的,他去哪了?
这个时候似乎只能去问殷曼。
其实人的一生有很多时候都会遇见这种无奈的情况,你想知道自己丈夫的踪迹,却要去问别的女人,还是对丈夫深有好感的女人,这挺可悲的,但尽管如此还是得去做。
“殷小姐,能麻烦您出来一下吗?”
江嘉年站在门口,不去理会其他人各种各样的视线,但也能发现他们在小声议论些什么,她上次来可没这样的“待遇”,她敢保证,夏经灼这边肯定出了问题。
殷曼当然不喜欢江嘉年,这女人抢走了她喜欢的男人,还和对方结了婚,看她的身材,她似乎还怀孕了,殷曼怎么可能喜欢她?
可从江嘉年的表情里不难看出,她来找她所要谈的话题必然是夏经灼,夏经灼目前不在公司,已经离开一段时间,他出了那样的事,哪怕再冷静的性格也会让人担心。
殷曼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便点头走了过去,临关门时,她回头对其他人说:“别看了,大家都挺忙的,只是朋友之间的闲聊罢了,你们就别再议论了行吗?”
每个行业都不缺乏看热闹的人,航空公司也不缺少。
殷曼直白地说完,大家也不好意思再谈论这个,都开始忙他们的事。
殷曼收回视线关门出去,江嘉年就在不远处等她,两人碰了面,自发地离开了公司,到了安平的门口,下台阶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这才停住脚步对视起来。
现在是冬天,殷曼穿着制服,出来时披了大衣,尽管天色已晚,但暗色之下也不影响她的美丽迷人,她比江嘉年要年轻,江嘉年眼角已经不可避免的出现了细纹,但是她没有。
显然,她比江嘉年更注重保养。
“我知道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殷曼看了看周围说,“是不是联系不上夏机长了?”
对方能开门见山地说话,江嘉年再高兴不过,她现在一丝一毫时间都不愿浪费。
她快速点头说:“我从中午到现在都联系不上他,他好像也不在公司,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殷曼沉默了一会,视线慢慢从江嘉年的脸转移到她肚子上,轻声问道:“你怀孕了?”
江嘉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没有隐瞒:“是。”
她简短回答,不愿多谈,但殷曼对此深感兴趣。
她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伤感,声音里透着些控制不住的哽咽:“难怪他那么快就跟你结婚了。”
江嘉年有些尴尬,抬手摸了一下头发,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就这样进入殷曼眼中,殷曼有些失去理智地说了句“能给我戴一下吗?”说完了就发觉这太离谱了,仓促地低下头遮掩自己的失态,双拳紧握,身体僵硬。
江嘉年浅浅地笑了一下,低声说:“不好意思,这是婚戒,可能不太适合给你戴,如果你喜欢类似的戒指,我还有别的,改天我们一起喝咖啡,我拿给你戴。”
这是非常委婉地拒绝了,只当殷曼是喜欢戒指的款式,并未往让她不堪的方向说,殷曼艰难地笑了一下,转开视线道:“江总,我知道你来这里是找夏机长,我想夏机长大约不想你知道这些事的,因为你怀孕了,不能受刺激,但是……”略顿,她皱皱眉,望向江嘉年,“我还是很担心他自己一个人是不是抗得住,虽然他平时好像对什么都不是很在乎,但这次涉及到的是原则性问题,我还是有点担心。”
江嘉年有些急切地问:“他到底怎么了?”
殷曼不再迟疑,将今天在公司发生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江嘉年安静地听完,可以想象夏经灼被摆在那样的氛围中质问的场面有多可怕,他经历了这样的事,又不回家,现在电话也联系不上,她到底要去哪里找他?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江嘉年从背包里拿出纸笔,快速写下一串数字递给殷曼,“可能有些麻烦你,但如果你知道了经灼的最新消息还请告诉我一声,我现在去找他。”
殷曼接过来,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要和情敌联络,还是在这样和平的状态下。
她有些恍然地看着纸条上的数字,懵懵懂懂的。
江嘉年最后看了她一眼,诚恳地又说了一句“谢谢”,这才匆忙地转身离开,大衣在冬日的风中扬起美丽的弧度,殷曼抬眼目送她离开,抓紧了手里的纸条,扬声道:“如果你找到他,也请你安顿好之后告诉我一声,我会给你发个短信,4433结尾的号码就是我的。”
江嘉年没有停止脚步,只是回头应了她一声,她们可以这样和谐的对话简直不可思议,殷曼站在那忽然就笑了起来,有些无奈和伤感,很快便拿出手机开始存江嘉年的号码。
邢舟从公司出来,在门口找到了殷曼,殷曼那哭笑不得的样子正好落入他眼中,刚才离开的江嘉年他也看见了,他是记得江嘉年的,那次591的事故出了之后他停飞的时间有去看过夏经灼,恰好在楼下碰到了江嘉年,当时他就把她当做了夏经灼的女朋友,一直喊着她“嫂子”,虽然人家根本不知道有他这么个人存在。
现在看来,也没必要让她知道了,她如果知道他,大概会恨死他吧。
这个公司里,所有和夏经灼交好的人现在恐怕都巴不得他死吧。
怎么好像他平反了,别人看他的目光更奇怪了?仿佛他依然是那个罪魁祸首,现在不但做了错事,还害了别人,成了众矢之的。
到底是他做错了,还是这个社会错了?
其实要去哪里找夏经灼,江嘉年也毫无头绪。
她现在并不着急去寻找事情真相,有句话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正义会迟到但不会缺席,清白的人早晚会平反,只是时间问题而已,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夏经灼,看好他。
可是哪里都找不到。
江嘉年开着车在机场路一遍一遍的走,到处寻找他的车,他的人,可每次看到类似的停下来,全都不是他。
江嘉年有些着急了。
她心慌意乱的,肚子里的孩子好像都感受到了,腹部有些异动,她也没心思去管,继续开车前进,可直到回到了位于水木春城的家,都没发现他的任何踪迹。
就在江嘉年几乎放弃希望的时候,一直放在背包里的手机响了,她原以为可能是殷曼那里有什么消息,但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上写的是夏经灼的名字。
江嘉年激动不已,接了电话就说:“你在哪?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接电话不回家?”
一系列问题抛出去,连她自己都知道他肯定不会如实回答,肯定会隐瞒她真相,但其实只要他打来电话就足够了,只要他安安全全的就足够了。
可是,在她连珠炮似的说完话之后,电话那头响起的却不是他的声音。
“你好,您是手机主人的太太吧?”
江嘉年愣了一下说:“我是,您是?”
电话那头说:“您好,我是酒吧的服务生,您先生在这里喝醉了,麻烦您来接一下,顺便结个账好吗?”
江嘉年都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她赶紧问了酒吧的地址,调头去了那里,过去除了陪客户出来应酬,她很少靠近这些地方,能找到地方就算不错了。
这间酒吧距离他们住的地方不算远,夏机长也算明智,没走太远,江嘉年到的时候服务生正在外面等着,手里还握着夏经灼黑色的手机。
“您好。”江嘉年直接走过去伸手说,“手机给我吧,我是他老婆。”
听听,她现在自称夏经灼老婆已经这么自然随意了,简直张口就来,服务生二话不说就把手机给她了,随后引着她进入酒吧,这一进去江嘉年就觉得耳朵不舒服,她怀孕了,这种乌七八糟的地方她尤其不适应,全程紧蹙眉头,服务生看她那模样就跟自己老板一样严肃,不由自主地恭敬了一点。
“您先生就在那边,他喝得有点多,我们也不好翻钱包,那不合规矩,所以打电话请您过来了。”服务生谨慎地说。
他们还算有原则,不翻客人钱包,只是翻出了手机,江嘉年谢过对方,先去结了账,随后才去接夏经灼。
远远看着,夏机长似乎睡着了,靠在椅背上不省人事,周围有不少打扮清凉的美女正看着他交谈,有胆子大的似乎正要靠近,江嘉年惊讶地发现这年头在酒吧“捡尸”的不单单有男人,还有女人。
看江嘉年过来了,虎视眈眈的模样,走到一半距离夏经灼已经很近的姑娘立刻转身走人了,江嘉年冷笑一声,上前坐到夏经灼身边,低下头正要拉他起来,就看见他睁开了眼。
她从来没见过夏经灼喝酒,也不知道他喝醉了是什么样,记得他们第一次一起吃饭时,周围还有李主任和悦途的职员,那时候夏经灼滴酒未沾,喝醉的人是她,现在调过来了。
“你来了。”
看清楚了花花绿绿的灯光下身边女人的脸,夏经灼慢慢说了三个字,嘴角挂着无谓的笑容,衬衫领口大片大片的敞开着,露出里面肌肤完美的胸膛。
“知道你喝了多少吗?”江嘉年绷着脸说了一句话,试图将他拉起来,但其实她不用那么担心,尽管好像喝醉了,但夏经灼还是可以保持勉强正常的姿态。
他的酒品相当好。
他一点点坐起来,双眸微眯地站起,在江嘉年稍微的搀扶下一点点朝外走,对江嘉年的问题不作回答,保持安静。
在喧闹的环境里,他的安静不算明显,但一离开酒吧,震天响的嗨歌消失,他的安静就令人紧张。
江嘉年扶着他上了车,夏经灼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要太压在她身上,虽然这对醉酒的他来说有些难,但她怀孕了,去保护她已经变成他的本能,本能的事情听起来就不那么难了。
好不容易将他安置在了副驾驶上,江嘉年松了口气,绕到驾驶座上了车,发动车子正要离开,就看见他紧蹙眉头,似乎要吐一样。
“你感觉怎么样?要吐吗?”
江嘉年问话的时候就解开了安全带作势要带他下车去吐,她醉过,当然知道醉酒有多难受,也知道该怎么照顾醉酒的人。
夏经灼微微摇头,靠在车椅背上闭着眼睛,他脸色微红,近距离看他时他毫无瑕疵的英俊脸庞越发具有吸引力,江嘉年看着看着就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轻声说:“你现在清醒吗?”
她虽然问了,但也没指望他真能回答,可夏经灼总会给她惊喜,现在也一样。
他慢慢睁开眼,幽深的眸子带着醉意,但言语说出来似乎不是那样。
“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清醒的时候。”
江嘉年愣住,意外地看着他,夏经灼目视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时间虽然很晚了,但江城的夜生活似乎才刚开始,年轻人们陆陆续续到达酒吧,有踩着滑板的代驾也来了,所有人都忙忙碌碌,有的是来玩,有的是来工作,他们都有安排,不像他。
他这样看着看着,就沉沉地说了一句:“我现在特别清醒地意识到,尽管我一直在努力,可有些位置,始终是别人一句话我就得离开的。”少顷,他勾起嘴角,苍凉地笑着说,“这个世界好像这样,不管什么领域,你身后总有些人虎视眈眈地准备替代你。还有一些人,哪怕你再怎么真心对待,也始终换不来他同等、哪怕只是半分的回报。”
“人都是自私的。”
“当你触及到他的利益,你就什么都不是了。”
“嘉年,我想问问你,你是不是也这样?”
“嘉年,你记住,谁都可以这样,但你不行,你是我的妻子,你不能这样对我。”
夏经灼明明醉了,但每说一句话都带着十二分的认真,如果不是满车的酒气提醒着她他喝了多少酒,她几乎都要忘记他醉了。
江嘉年一直沉默着听他说话,等他的话暂时告一段落她才打开车门下了车,把他从副驾驶挪到了车后座上,让他半躺着,这样舒服一些。
做完这一切,她要回去开车,但夏经灼拦住了她,他将头枕在她腿上,她的手被他压着,大约是在眼睛的位置。
她坐在那,慢慢的,就感觉到手掌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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