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赵豹抽刀在手,警惕地望过去。
他腿上有伤,走不快,连累大家不能快速行进,心中有愧,便硬抢了值夜的差事,当然不允许出任何差事。
“豹叔,是我。”黑影处,狗娃转出来。
赵豹收了刀,“不睡觉,乱走什么?”
狗娃挠头,看上去有点不好意思,“拉屎。”
“去去去,走远点。”赵豹连连挥手,“也别走太远,免得让狼叼了去,可没人救你……不不,有人救,豹叔救。”
顺嘴说完,他才想起范和已经不在了,赶忙补救。
狗娃就像没感应似的,笑的很开心,“谢谢豹叔。”然后一溜烟跑暗影深处,那是篝火照不到的地方。
“小兔崽子,没心没肺。”赵豹松口气,接着吐槽,“跑那么远干屁,谁稀罕看你。”
他不知道,这时狗娃已经摸黑跑远,沿着来路疾奔。
“你就到这儿来拉屎?”赵瓜突然从一棵树后跳出来。
狗娃吓一跳,见是他才踏实,“你在这儿干嘛?还不快回去,省得你娘找你。”
赵瓜他娘是个没主见的,带着他弟赵果跑掉后,想回来又不敢,也不识路,没头苍蝇似地乱转,得亏运气好,没偏离太远,教大队找到,当时就哭的稀里哗啦,得知丈夫死讯后,更是背过气去。
赵瓜再不见,他娘可咋活?
“俺娘还有俺弟,你就只有俺了。”赵瓜过来抓住他,“别想丢下俺。”
“……”狗娃打个哆嗦,“你恶不恶心?”
“两兄弟,一辈子,有啥恶心的?”赵瓜不解。
狗娃瞅瞅被他抓着的胳膊,“赵翠才这样。”
“……”赵瓜终于被恶心到,急忙撒手,“别提那小娘皮,有事跑贼快,咱绝不娶她。”
谁说要娶她了?
狗娃不想和他瞎耽误工夫,“行,我不娶,你能不能回去了?”
赵瓜看着他,“狗子,说实话,你是不是要去找范叔?”
“不是。”狗娃摇头,“头都让人砍了,找他做什么?”
“那你去干嘛?”
“拉屎。”
“拉屎跑这么远?”
“不想被你们看见,不行么?”
“行,那我也拉屎,咱们一起。”
“都说了不想让你看见,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不行!”赵瓜很坚持,“俺不是那么没义气的人。”
听到“义气”,狗娃沉默,过一会儿才说,“以后别跟我提这俩字,我不会跟你讲义气。”
“就为范叔的话?”赵瓜自然也听到了,但内里的原因是不知道的。
“他跟人讲义气,放了人不杀,却被那人出卖,送了命,你觉得还要不要讲‘义气’?”狗娃说给他听。
“这和讲不讲义气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他信错了人,拿坏蛋当朋友。”赵瓜很认真地问狗娃,“你觉得俺会出卖你么?”
“会。”狗娃答的干脆。
“……”赵瓜脸憋通红,好半天才迸出一句,“操!”
“回去。”狗娃冷冷说完,扭头就跑,再耽搁,他怕天亮赶不回来。
没跑几步,赵瓜又追上来,他扭头嫌弃地问,“能不能别总像个跟屁虫一样?”
“随你怎么说。”赵瓜紧跟着他,“俺得让你瞅瞅,啥才是真义气。”
“哇,毛毛虫。”狗娃突然大叫。
噗通,赵瓜一下趴倒,腰腹收缩,屁股撅高,跟个大蛤蟆似的四下乱瞄,“哪儿呢?”
狗娃在前面一步不停,已经跑远,他这才想起,这么冷的天,怎么可能有毛毛虫,“臭狗子,又骗俺!”
赵瓜爬起来就追,“别想丢下俺!”
两人追追打打,一路跑下去,雪地路滑,又是晚上,经常摔个狗啃泥,但谁也不叫痛,拍打拍打继续跑,比着劲儿地冲。
狗娃记性好,路走过一次,再走基本不会错,何况地上脚印还没被雪完全盖住,大方向错不了。
就这样,两个小孩子在雪夜里跑了三个多时辰,累是累的,冷却真的感觉不到了。
终于到了范和倒下的地方,狗娃呼哧呼哧喘气,赵瓜一屁股坐地上,脸一阵红一阵白,像是为什么感到后怕。
也是,毕竟在山里,几次差点摔山沟子里挂掉就算了,还听到不止一次狼叫……想想真怕,看来义气真没那么好讲。
气息喘匀,狗娃四下寻找,很快找到一个鼓包,下面肯定埋了什么,因为前面插块木牌子。
走近一看,差点气炸。
黑羽军枪戟营钟成斩匪首断头斧于此。
一脚把牌子踢飞,狗娃跪下来扒拉那鼓包,雪刨开,里面是厚实土层,拿锹拍实了的。
手停下来,就算刨出来再埋,也未必比现在更好了。
跪在那里好一会儿,他又把那牌子找回来,重新插好,“范叔,他那么臭屁的人,如果发现牌子不见了,肯定刨你出来糟践,咱就这么戳着吧,反正你叫范和,不叫什么狗屁断头斧。”
说完,狗娃跪下来,郑重地磕了三个头,“范叔,狗娃走了。等那天找到娘,我带娘来看您,也会跟娘说,你喜欢她,但不敢说。爹不在了,不会生你气的。”
“对了,如果你们在下面遇到了,就帮忙跟爹说一声,狗娃想他了。还有,你们不要打架,要打,就打那些坏人。狗娃相信,只有你们两个同心同力,下面那些恶鬼都不敢欺负你们。”
絮絮叨叨,说了一些话,没什么中心思想,就是想说,也觉得应该说。
没什么可说了,狗娃爬起来,拍拍膝盖上的雪泥,“瓜蛋,起来,咱们回去了。”
“你闹啥呢?跑这么远就为磕个头?”赵瓜愁眉苦脸,再这么跑回去,可要了命了。
“如果天亮之前回不去,咱们要掉队了,赵叔他们是不会等咱的。”狗娃得告诉他将面对的是什么。
“咋不早说?”赵瓜蹭一下爬起来,拔腿就跑,“你就是个坑。”
“早说了不让你来。”狗娃跟在他后面,匀速小跑。
“我赵瓜是那么没义气的人么?”赵瓜嘴上死撑,脚下却开始摇摇晃晃了。
狗娃跑他前面去,做慢跑示范,“像我这样跑。”
“不要,像个娘们儿,一点都不快。”赵瓜才不想学。
“等会儿你累的没力气,可别怪我不等你。”
“……”赵瓜想揍他,“你真能干出那么没义气的事儿?”
“都说了,不跟你讲义气。”
“操!”
现实面前,赵瓜不得不低头,也学狗娃那样跑起来。跑了一会儿,气息喘匀,“咦?也没慢多少,还挺省力气,谁教你的?”
“我爹。”狗娃心中一痛,“以前我每天都要围着后山跑一圈。”
“怪不得那么能跑,每次干仗都是你第一个跑。”赵瓜那时经常笑他怂,现在想想,他只是不愿和他们打着玩而已,“狗子,你回来是不是为了埋范叔?”
过好一会儿,风里传来“嗯”一声。
赵瓜也跟着沉默,夜里,混杂在风里的,只有他们落脚的沓沓声。
“哎呦!”跑出一段,赵瓜一脚踩空,滑山沟子里去,“狗子,救俺!”
“别慌,就来。”狗娃停下,四下找着可以下去的地方,他们出来,身上不可能带绳子,只能找可供攀爬的地方下去。
“哇哇哇!救命!救命!”
狗娃还没下去,赵瓜在下面哭天喊地起来,像是被吓地不轻,由于声音不是很远,周边也没有猛兽地动静,估计四周太黑,才给他吓成这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你再叫唤,信不信我转头就走?”
“别走别走,底下有人,俺好怕!狗子,他不会拽俺下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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