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据点,乙三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着重讲了任务失败原因,戊六从中起到怎样的作用,更是浓墨重彩的描绘……虽然责任肯定推卸不掉,但多一个人陪着倒霉,总好过他独自受过,戊六本来就有责任。
原以为这回肯定要受重罚,毕竟是彻头彻尾的失败,可蔡鬼问他几句,了解现场情况后,却没有责罚他的意思,甚至饭菜都和以前一样。
是他负责跟踪的人无足轻重?
乙三仔细想想,一个风都能吹倒的富家小姐,带着两个他都能打过的护卫,似乎的确没什么好过多在意的。
有了这种想法,心事放下,饭都多吃两碗。但事能放,有个人却不能,心中打定主意,若得空闲,一定也去给那个混蛋找点麻烦。
但他不知道的是,蔡鬼之所以没做任何责罚,甚至真实情绪都隐藏下来,原因和他想的恰恰相反——那个女孩不是不重要,而是太重要了!
绣水姑娘的身份,在他们魁北内部都属机密,知道的寥寥数人,同样,知道她存在的也不多,更别说这些孩子,那是提都不会提的。
他们最多能知道,戊六被安排在花楼做事,目的是借助那里人员驳杂的特性,打探消息。楼里还有没有其它人配合,都是什么人,那是没人说,更没人问的。
调教那么久,这些孩子已经具备了魁北正式人员的属性,只是还不够而已。
乙三不知道绣水姑娘的存在,只当戊六在给一个很有名气的青楼女子当小厮,也就不能明白戊六出现在那里的意义。
或许有一天,当他晓得了绣水姑娘的身份,可能才会意识到,今晚他已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又或者,等他真正成长起来,再回想此事,也能从不同寻常中嗅出一丝危险。
毕竟一个小厮丢下主人跟乞丐撕打,从头到尾,主人都耐心等待,并未呵言制止,不合常理。
可惜,他现在想不到这些。如果想到了,也许会懂,为什么一向沉稳的蔡鬼,会不停往外望,即便外面没有任何动静。
另一边,绣水姑娘也还没睡。其实早就上床倒下,但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今天说是只弹一首曲子,其余时间不是坐着,就是闲嗑零食,看似悠闲,但其实很累。枯坐一天,可真不是谁都做得到的。
回来路上又多做了些事,身心俱疲,按说倒下就该睡着,不能这样辗转反侧,明明精神很差,可就是睡不着。
没有理由。
最后实在受不住,她从床上坐起来,扭头一看,某只狗子果然在呼呼大睡,甚至吹出了鼻涕泡……这只猪!
一个失眠的人,看到别人睡那么香甜,还是一个远不如自己的人,心情可想而知。
绣水姑娘也不是真正的天上仙子,洒脱大气到纳容一切,何况两人相处的又不好,甚至可以说很怪,主仆不像主仆,师徒不像师徒的。
她现在也难定义两人的关系,但有一点很肯定,这个孩子可以欺负,跟他也不用装。
于是,她披件长衫,趿拉上鞋子过去,抬脚就要往下铲,半途顿了一下,再落下时转瓶,只拿鞋尖点点某只狗子的额头。
狗娃醒来,还来不及捏鼻子,那边已经退后一步,跟着抱膝坐下来,下巴搁膝盖上,可怜巴巴,“我睡不着。”
与我何干?
狗娃看看她,打个呵欠,“出去打两趟拳,回来倒下就着。”
呵,真是好主意呢~~
绣水姑娘小嘴抿抿,“要还睡不着呢?”
“那就七遍……七遍不行就八遍。”狗娃觉得,只要有心,肯定能累趴。
绣水姑娘看看他,“我打拳就会出汗,出汗就要洗澡,你先去烧两桶热水……如果打那么多遍,两桶可能不够,要不你多烧几桶。”
“……”狗娃一下坐起,态度也变了,“小姐,您为什么睡不着?”
绣水姑娘轻轻摇头,“不知道。”
“……”故意折磨人?肯定又吃多了!狗娃忍着气,“今天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弹个琴,蹭顿饭,昏昏沉沉坐一天……您是不是休息够了,才睡不着?”
绣水姑娘又摇头,“我很困。”
看着真不像!
别的不敢说,狗娃可以肯定,一个人真困了,站着都能睡着,更不要提高床暖枕在侧,但他能这样说么?明显不能啊,不然今晚还要不要睡了。
“今天还出什么事了?对了,知府大人赏你一块绿牌牌,他儿子想讨你当媳妇,许多女人傻乎乎地嫉妒你,我还挨揍了,还有……”
“等等。”绣水姑娘叫住他,问,“你刚刚说什么?”
“很多女人嫉妒你。”这次狗娃聪明地把“傻乎乎”去掉了。
绣水姑娘摇头,“不是这句。”
“你这么好看,又那么会勾……咳咳,人家想娶你做媳妇也正常。”狗娃差点说秃噜嘴。
绣水姑娘横他一眼,“也不是这句。”
“……”狗娃觉得她肯定在报复,但还只能配合,“我知道那个绿牌牌叫玉佩,挺值钱的,虽然不知道为啥值钱……故意叫错是我不对,但那样不是显得我天真可爱嘛。”
人小鬼大,面目可憎,可爱天真与你有什么关系?
绣水姑娘懒得吐槽,继续摇动漂亮的小脑袋,表示也不是这句。
狗娃挠挠头,“剩下就跟你没关系了,我挨揍你除了高兴,还能有什么?难道是高兴的睡不着?不至于啊!”
“就这句。”绣水姑娘突然来了精神,猛然坐直,腿也伸开来,“你为什么挨揍?”
果然,一说这个就来精神。
狗娃翻个白眼,“还不是为了救那不知好歹的蠢蛋。”
“不对不对。”绣水姑娘使劲摇头,“你突然跑去拦那个……那个孩子,是因为什么?前面马车上那个少女,对不对?”
狗娃愣一下,点点头,“她好像要杀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要杀谁,但从程老爷家出来,我再见她,就肯定她会杀人,看到乙三那蠢蛋不知死活地跟上去,当然要拦一拦……亏了是顺路,不然就只能给那蠢蛋收尸了。”
“你怎么知道她要杀人?”绣水姑娘问,“我都没感觉出来。”
“哑巴爷爷教的。”狗娃全推到孟哑巴身上,其实况平作为父亲,也教过类似东西,山林间行走,若无对杀机的敏锐感应,莫说虎狼那类猛兽,蛇虫也能要了性命。
“哑巴爷爷常说,杀人者要有杀心,但不能露杀意,不然那些高手瞬间就能捕捉到……那个女孩的杀意太重了,我想感受不到都难。”
绣水姑娘默然,过了一会儿才说,“怪不得麻七他们都说,你是最有可能成为真正暗刺的人,就和当年的勾涂……不说这些,那女孩要杀人,我可能也感受到了,就是没你这般清晰,听你一说,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睡不着了。”
现在可以睡了?
狗娃期待地望过去,被窝还没凉,现在躺回去正好,无论那女孩想杀谁都好,反正怎么都不可能是他们。
绣水姑娘显然不想去他所愿,托腮歪头,对着他在那儿琢磨……每每她想事情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看着是在看你,但眼前基本没什么东西了,跟着思绪飘远。
狗娃有心倒下去继续睡,又怕她发神经,谁晓得会不会再丢他进女汤池,噩梦一般的经历不想再有了,于是耐心等着她回神。
幸好这次没等多久,绣水姑娘就从地上跳起来,鞋子也不穿,就往门口跑,拉开门就喊,“青簪青簪!快去找龟叔过来!”
“我去叫不一样?干嘛又弄醒一个。”狗娃从窝里爬出,快速穿好衣服,小步跑出去,路过青簪门口的时候,伸手拍一下门,“不穿好衣服别出来呦,我先去叫人。”
“真体贴。”绣水姑娘无聊地翻个白眼,甚至有点小嫉妒。
她既然叫了,青簪肯定是要起来的,那就是她的工作,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能懈怠。哪怕已经有人去替她做了,但她还是得在那个岗位上。
不过可以起的慢点,一切都不用那么赶那么急,对半夜被叫醒的人来说,已经算是极大的好事……在小坏蛋那儿,她可是没这待遇的。
很快,老龟也匆匆赶来。不等他请安问好,询问有什么吩咐,绣水姑娘已经下令,“龟叔,你立刻通知蔡鬼、麻七他们,最近无论做什么,一定加倍小心,尤其接近那些外来人的时候……尤其那位从京城来的小姑娘。”
老龟没想到是这样简单的事,答应一声,站那里等,看还有没有其它事情吩咐,直到主子催促,“还不快去!”他才察觉事情的严重性。
等他离开,绣水姑娘长舒一口气,“希望不会出什么事,我们经不起损失了。”
狗娃看看她,忍了忍,还是说出来,“你不惹人家,人家不会惹你得。”
你有资格说这话?
绣水姑娘斜他一眼,“青簪,煮碗热汤,我要宵夜。”
治不了你,还治不了你在乎的人了?
青簪对主人的话,那是无条件服从的,答应一声,就去准备了。
狗娃却猜不透女人心思,无聊地站那儿,不停打着呵欠……等热汤上来,一定想办法弄点口水进去,那样,汤就全是他的了。
我睡不成,你也吃不着!
夜深了,各怀鬼胎的两个人,开始大眼瞪小眼。
与之相比,蔡鬼就没这么无聊清闲。已经很晚,派出去的人陆陆续续回来,唯有一个老手,始终不见踪影。
那是蹑踪追行的行家,叫老驴。按说谁都可能出事,唯独他不可能,可就眼下情形来看,他应该是出事了,不然一个老讯飞,是不可能迟迟不归的。
晋城毕竟不大,无论遇到怎样的特殊情况,传个讯息应该不是多难的事情。
问过了其他人,蔡鬼得到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老驴这次给两个孩子补位,一旦他们被发现,无法继续追踪,他就会以另外一种方式替补上去。
那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已经圆满完成任务,没有任何波折。而另一个,是乙三。
想起先前的事情,能被小姐亲自截下,对方是怎样的存在,已经不言而喻,老驴逞强跟上去……呼!
蔡鬼吐口气,带两个人连夜出去找。
老龟过来传讯时,他们已经出去小半个时辰,问了前因后果,老龟也跟着担心起来,不敢就此回去复命,坐下来等。
等了约有一炷香时间,蔡鬼他们回来了。
出去三个,回来三个,老龟应该高兴的,但他们还抬着一个,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老鬼,怎么回事?”
蔡鬼看他一眼,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一挥手,让其他人退下,这才说,“自己看吧。”
抬回来那个,就放地上,身上盖条毯子,老龟基本能猜到会看到什么,还是伸手揭开,然后,呆住!
那是老驴。
从右颈至腰,斩做两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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