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座园子,同一栋小楼,过去没两天,弟弟再次拜访。
神情有些沮丧,少了一直以来的意气风发,见了姐姐,第一句就是,“姐,你都猜中了。”
姐姐愣了愣,才想起他在说什么,一向淡然的面容变得古怪,看弟弟许久,才说一句,“当日就为了气你。”
“……”
原来姐姐那天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弟弟心里舒服些,可转念一想,姐姐随口说说,都能一语中的,真要用心,他拿什么比?心又难受起来,“姐怎么知道那样能气到我?”
“你不希望看到什么,就说什么,能有多难?”姐姐抿嘴笑笑,“只是没想到,那位关小姐真这么做了。”
“谁能想得到,她一个未及笄的少女,能把事做到这种地步,如此决绝。”
弟弟颓然坐到软榻上,往姐姐身上一靠,“军中行事,果然与常人不同,雷厉风行,朝中那些大人得到消息地时候,镇北军的飞狼旗已经飘扬在长宁街上,任何反应都来不及,皇上的雷霆之怒就先到了……许多人完了。”
我也亏了一大笔……
姐姐想象那种场景,少女骑在高头大马上,前头军旗展,后面戈矛寒,弱小肩膀担起一座将军府,心向往之……易地而处,我大概做不到吧?
赞叹,敬佩,但仍有事要问,“禁军都没拦一下么?”
“据说禁军统领朱茂亲自赶去城外,但那位大小姐把刀一横,说了一句‘我的兵冻死了,我要讨公道’,他就把路让开了。”
姐姐诧异,“那位朱将军如此通情达理?”
“通情达理个屁!”颇多损失的弟弟忍不住破口大骂,“禁军守都城,战功捞不到,错事不能有,又摊上衙门多官多,从来只有受气的份,混的都不如五城兵马司,心里能没怨言?”
“虽然和镇北军也不对付,但好歹同属军系,镇北军要找那些大人的麻烦,他朱茂乐的看热闹,哪有拦着的道理?将来皇上问起,一句‘怕寒了将士的心’,什么都能应付过去,毕竟这次人家占理。”
姐姐听着,沉思片刻,突然展颜一笑,“这次原国朝廷怕要动荡一阵,一次洗牌在所难免……嘻,真好。”
真好?
跟你有什么关系?
弟弟诧异看向姐姐,姐姐转头望向窗外,“很长一段时间,应该都不会有人烦我了。”
弟弟没工夫,什么公子也一样没工夫,真的很好。
“……”
弟弟无语,发生这么大事,值得你高兴仅有这些么?
弟弟不懂姐姐,狗娃却是懂小姐的。一连几天,在她安排下,魁北的人分批离开晋城,去往在别处的堂口……肯定没晋城这么好。
许多人不理解,头领杯弓蛇影的做法也令他们不满,但命令是不容置疑的,也没讨价还价的余地,他们也只能把这份不满暂时埋在心底。
狗娃却难得的赞同这个小魔女的做法,同时也佩服她的魄力,事情没确定前就敢做这样的决定。
要知道,这么多人的迁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不像当初山谷逃亡,没什么东西,丢就丢了,而在晋城,魁北是有许多产业的,要不也养不了这么多人,想快速脱手抽身,必然要贱卖,谁不心疼?
丢下安逸,捡起颠沛流离,谁能痛快?
狗娃不去抱怨,是他清楚最简单的道理,他们在晋城最大的依靠是知府程大人,绣水姑娘与他有什么交易,他不清楚,但有一点,他看的明白——这位知府大人要倒霉了。
那病弱少女到府上祝寿,什么都没提,明显是在混淆视听,说明这位知府大人在这件事并不干净,来日清算,肯定有他一份。
到时,勾连甚深的绣水姑娘,哪有可能置身事外。别说什么交易都是秘密进行,不可能被人知道,一句老话说得好——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都是做事的人,谁顺藤摸瓜的本事能差了?
何况老驴的死,已经暴露很多东西了。
但变卖产业,分批离开,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哪怕是在从快从速的要求下,为了坛坛罐罐,还是免不了耽搁。
如果不是一批精锐在第一时间就已撤走,绣水姑娘肯定要生气,现在能耐心善后,都是因为最好的种子都已撒出去的缘故。
其实还剩一颗,太在意了,反而不愿撒出去,无论如何,总是在视线内才踏实。
既然负责善后,一切表现的云淡风轻,与往常一样,才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于是,绣水姑娘还是会来香暖楼。
前两天受知府大人重赏,事情已经传开,又帮她涨了一波人气,不看僧面看佛面,今晚过来的贵人格外多。
透过窗户看到,嫣晓难免会吃味,“以后咱们姐妹会越来越闲了。”
“那不挺好。”红昭抓着瓜子在嗑,“不用陪那些臭男人,多好的事情。”
“妹妹,不是姐姐说你,你这脑子真的是……真的是,唉!”嫣晓最终还是没忍心说她,跺跺脚,“不用陪男人是好,可咱们同样没钱赚,赎身的银子姐姐还差不少,妹妹也不够吧?咱们若年轻时候都赚不到,等人老珠黄,难道真挂牌接客,过那半点朱唇万人尝的日子?”
“我肯定不过。”红昭说的很肯定。
“妈妈能答应?”嫣晓让她面对现实。
红昭嘴角一撇,“妈妈哪天逼我,我哪天从这楼上跳下去,多大点事。”
“真是……孩子话!”嫣晓狠狠剜她一眼,“不与你说了,免得被气死。”
“嘿嘿嘿。”红昭傻笑一阵,左右瞅瞅,“咦,云浓姐呢?怎么还没过来?”
“又去照顾她弟弟了吧。”嫣晓往外望一眼,“绣水大小姐既然来了,那个孩子肯定也会来,云浓是真拿他当弟弟了……我特别想不通,当年她父母就是为了她那个弟弟能活下去,才把她卖楼子里来,她不记恨也就罢了,怎么还能整天惦记着?跟你一样,脑子有问题。”
“小丰年来了?”她说一堆,红昭只关注到这个,两只小手一通乱抓,攥了两把瓜子糖果之类,起身就跑,“不听你这怨妇叨叨,我去找小丰年玩。”
“……”看她匆匆跑走,嫣晓白眼翻的大大,“脑子果然有问题,被一个小屁孩迷的神魂颠倒,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云浓房间,狗娃喝着云浓姑娘亲手煲的浓汤,喝一口吃块蜜饯,汤没喝完,肚子就已经撑了,然而那边的柔怯目光,仍在期待看来,“快喝呀,还剩好多,凉了就不好喝了。”
现在也不好喝呀!
云浓姑娘脾气温温柔柔,面相也是贤妻良母那一类的样子,就是手艺差的有点远,完全辜负了她的好脾气好样貌,也就狗娃吃惯了苦,换个人来,估计一口都喝不下。
解开袍子,露出圆滚滚的小肚皮,狗娃用力拍拍,下不去还往外弹,“云浓姐姐,下次不要做这么好吃了,肚子太小装不下。”
“噗。”云浓轻笑出声,伸出小手摁了摁,“怕你吃不饱,多做了点,下次少做一些……快把袍子系上,别着了凉。春寒料峭,冻死少年,这倒春寒厉害着呢,可别不当回事。”
“啊啊啊啊!”这边袍子还没系上,门口传来一阵狼吼鬼叫,“你们好不知羞,我要洗眼睛洗眼睛!呀呀呀呀!”
“洗你个头!”狗娃抓起一块糕饼,看了看,没舍得丢出去,叼嘴里,换一颗核桃丢过去。
红昭矮神躲过,蹭蹭跑过来,就要揪他耳朵,结果瓜子糖果掉一地,“小没良心的,就这样对姐姐?算是白疼你了,这些还不如拿去喂狗!”
“谁家小狗嗑瓜子?”狗娃一边怼她,一边系上袍子,“云浓姐姐,什么叫‘倒春寒’呀?”
“小屁孩,这都不懂?”红昭坐过来,把云浓挤到一边,“姐姐跟你说,春天到了,天气会快速变得暖和,但要春雨过多,又或者冷风再起,又会很快冷下来,甚至比冬天还冷,有许多人能捱过冬天,却不见得能过这坎儿,以往每年都会冻死一些人……看今年这模样,死的人可能更多……太可怜了。”
她说的很简单,一听就懂,可后面那些,狗娃已经不在听了,倒不是烦了她,而是想到了更多的事情。
前两天一直跟着绣水姑娘到处走,从魁北那些人嘴里听到许多东西,碎碎散散,不成系统,但这简单的话,却让他想到了最朴实的道理。
原来寒冷还没有过去。
那些人偷运的东西里,是有棉衣棉服的,据说那本是属于镇北军的,却被人无故扣下,迟迟没有发放下去,现在更是要偷运出去,卖给别国。
抛去家国大义不提,在这样的日子,那些棉衣棉服就是命啊!
有它们,人能活,没它们,肯定是要冻死人的!
你们都想要人家的命了,人家还能不拼命?
想起那晚,小小的车厢里,杀气冲天,又岂是没有原因的?
都被逼到这个份上,还有人窥伺在侧,打着不知什么主意,换了是他,一刀两断大概都不能解其恨,千刀万剐,血流成河才快意!
所以,他们可能不得不走了……
想到这些,一直看着别人来来去去的狗娃,突然伸出手,拍了拍红昭姑娘的肩膀,“以后别再这么咋咋呼呼了,早晚会吃亏,我又不能一直护着你。”
那动作,那表情,像极了慈祥老父亲。
红昭像给人迎面揍了一圈,漂亮的小脸蛋皱成了小包子。
“噗~~”云浓掩口而笑,纤细的腰身折了一样,直都直不起来。
“啊啊啊啊!”红昭姑娘又发狂了,小爪爪劈头盖脸一通挠,“谁要你护着啦!臭小子!在姐姐面前充大尾巴狼,看我不打死你!哇哇哇!”
虽然打着不疼,毕竟也不会真的用力气,但你得抱头鼠窜啊,不然她真的会打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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