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
一只灰兔子从前面树林蹿出来,慌不择路,咣一下撞在周复腿上,翻个跟头,还没来得及选路再逃,就给一只大脚踩住。
小丫鬟眨巴眨巴眼,小嘴巴圆圆地张着,似乎在说:这样也行?
“我的!兔子我的!”
一身劲装,皮甲软靠,很年轻地女孩从树林中追出,凤眉剑目,颇有英气,就是急吼吼的样子给人不稳重、略显稚嫩的感觉,当然,她的确稚嫩。
“不是谁捉到就归谁吗?”
前面少年问出这样的话,女孩脚下一顿,随即扑过来,在少年身前停下来,两只小拳头攥紧紧,旁边小丫鬟想帮忙介绍来的,可看到那两只要挥起来的小拳头,顿时什么也不敢说了。
“可是、可是兔子是我追出来的啊!追了好久!你看!身上都是汗!”
可能是被她据理力争的模样感动,周复脚尖点点可怜的小兔子,“说的好像也对,你把兔子拿走吧。”
“真的?”女孩大概没想到他这么痛快,有点不敢相信。
周复只好说,“要不还是归我?”
“我的!我的!”女孩蹲下来揪住兔耳朵,把兔子拎走了。
“慧慧,你慢些走,我要追不上了。”也在这时,树林里又出来一个少女,年纪明显大一些,一身鹅黄宫装,甚为清秀。
大概是没想到突然多了两个人,其中还有男子,少女稍稍一愣,敛去表情,颇有仪态地走过来。
“慧慧,兔子捉到了?”
“嗯嗯,没用弓箭,我厉害吧?”女孩举着兔子炫耀。兔子郁闷地踢腿,就是跑不掉。
小丫鬟偏过头,有点不太忍心看的样子。
“既然捉到了,我们也该回去了,离开的太久,你哥会生气的。”少女对兔子不感兴趣。
“哦。”女孩放下举起的手,兔子拼命挠她腿,也挡不住她抬腿迈步,“你都还没过门,就那么怕他,以后可怎么过。”
“他是讲道理的人。”少女淡淡说。
“蛮不讲理的时候多了,你是……算了,不说了,背后说人是非,那是小人行径,本小将军不屑为之。”
女孩的语气及话语,都蛮有意思的,少女抿了抿嘴,没有接话。
“哎呀,忘了件事。”两人要走到林边的时候,女孩突然停下,转头看回来,“喂,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跑这边来了?”
“这位是……”
“我叫周复,周而复始的周复,受此间主人邀约而来,因男宾要换猎装,才过来这边。”
周复打断了小丫鬟的话头,小丫鬟没招呼过这样的客人,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对,甚至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甚至连要不要提醒四小姐一声,都拿不定主意。
“男宾要换猎装?”女孩一头雾水,“没听说啊,嫂子,你知道么?”
少女微微一笑,“他们男人的事情,我们不管。”
只是说完,她却忍不住打量周复一眼……刚刚无心去看,现在却不能不看个仔细。
“也对。”女孩同意她的说法,回头道,“那个、周复,你去换装吧,可能一会儿要打猎,你要什么都不会,可以来找本小将军,看在你刚刚有出力的份上,本小将军一定尽力帮忙。”
“好的。”周复很认真地承情,“不知小将军该如何称呼?”
“钟—慧。”女孩骄傲地报上名字,“在这儿有事,就报这个名字,本小将军罩你。”
“呃,好的。”周复应的有些勉强。
钟小将军不乐意了,“怎么啦?你不信?!”
周复赶紧摇头,“此间主人是个讲道理的人。”
“呃。”钟小将军一甩手里的兔子,“那我走啦。”
入林前,旁边少女回头看一眼,才跟她走回林中。
“周公子,刚刚那是……”小丫鬟终于找到机会做介绍。
“钟慧,你们家四小姐,上面有三个哥哥。”周复淡淡道。
小丫鬟一怔,“呃,原来您知道。”
“好歹是被邀请来的客人。”周复淡淡一笑,“怎么可以对主人家一无所知,那是多么失礼的事情。”
他经常提“客人”“失礼”这样的字眼,小丫鬟总觉得他别有它指,但又不好问,只能装什么也不知道,“另外一位是……”
“容宪公主。”周复笑着表示羡慕,“你家少爷好福气。”
“……”小丫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周复却拿出最亲和的一面,“到哪儿换猎装?咱们是不是该快走两步了?”
“贵客”久不至,主人多半会着急的。
小丫鬟也想到了更严重地事情,太晚过去,会受惩罚,于是很听话地快走起来,“公子,这边请。”
方向与刚刚两个少女明显不同,一左一右。
往前走了有一二百米,视线里出现小房子,约莫两间,被木架支在半空,离地面差不多一丈距离。
“是为了防野兽吗?”
“嗯?”小丫鬟愣了愣,才明白他在问什么,“这里虽然有猎场,但没什么凶兽,房子搭起来,应该是为了防潮吧。”
她说的不是很确定,周复却肯定不是为防潮,在林子里,树都那么高,房子又没高过去,春霜秋露,大概是挡不住的。
顺着木梯爬上去,站在阳台上远眺,巍峨的京城轮廓在目,最高那处建筑,应该是重云塔,比之少矮一些的,应该是钟楼。
也不是多好的风景。
周复粗略扫一眼,转身进屋里,真有许多衣甲摆里面,弓箭猎刀也齐全。
“我穿哪件?”
周复觉得,应该是早就准备好的。
果然,小丫鬟直接搬过来一套,类似钟慧穿的那种,有一定防护性,但也只是针对一些要害部位,其它地方是挡不住尖爪利刃的,不过也有它的好处,不累赘,可以更敏捷地躲避攻击,基本不影响行动力。
周复伸手去接,“你出去吧。”
小丫鬟没撒手,“让婢子服侍您换吧。”
“先不急,晚上洗澡一定找你。”周复这样说。
像被毒蛇蛰了一口,小丫鬟猛松手,像只受惊的小鹿,跑掉了。
伸手托住坠落的“猎装”,周复发笑,“这是要跟我打一架吗?”
“哎呀!”,外面传来一声惊叫,大概是小丫鬟摔撞到了,周复一笑,捏捏下巴,“我长得像坏人吗?”
换好衣服下来,小丫鬟还是不太敢看他,甚至在前面带路,都刻意拉开距离,“公子这边请。”
庆幸的是,换了衣服,人也像换了一个,不再戏弄她,一路上都很安静。
沿着林间小道,左穿右行,也不知走了多远,但颇费一番工夫,才到地方。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周复也不相信,在密林深处,竟也有宫殿一样的建筑,就是有点孤零零,四周再无其它建筑物,除了宫殿四周,也只有一条小路铺以青石,其他人大概都从那边过来。
宫殿上下两层,得有十多米高,名字特别有趣,竟叫“百兽居”,真不知道所谓“兽”都指谁。
大殿门是开着的,到门口,里面的情况便可一览无余,钟成他们都在,十多个人,男女都有,三三两两地聊着什么。
大殿四周摆着兽骨,挂有兽皮,凶禽猛兽,应有尽有,有些明显不可能在京城左近出现,也被摆在这里。
原来这么个百兽居。
有人进来,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看了一眼。面孔陌生,聪明的能猜到,反应慢的,则把询问眼神投向别人那里。
正和关宁说着什么的钟成迎上来,“来了。”
“来了。”周复回。
钟成点点头,转头看那小丫鬟,眼神变得冷厉,“怎么这么久?”
“第一次穿这种衣服,不太会摆弄,耽搁了点时间。”周复抻开双臂,走他前面转一圈,“我穿这身怎么样?有没有那么点意思?”
“比想象中好。”钟成只能转过来看他。
小丫鬟也把感激眼神投递过来,只是她现在在想什么,已经没有人在乎了。
周复放下胳膊,笑笑,“穿这样去赏桂,是什么特殊习俗么?”
“赏桂是女子的事情,难得到这林间来,你就不想一展身手吗?”钟成一副为客人着想的样子。
周复摇头表示不想。
钟成诧异,“为何?”
“赏花比较容易,不用费什么力气。”周复相当诚实,“做为‘关夫人’,也该去赏花,你说是不是?”
“玩笑话,别再提了。”钟成一招手,下人立刻把一副弓箭捧过来,“怕你臂力不够,特意为你准备的,只要拿捏好距离,还是能满载而归的,不用担心,实在不行,我可以帮你。”
“呃,我可以先试试吗?”盛情难却,周复只能把弓接过来,顺手从箭壶拿了支箭。
关宁看到,眉头微不可查地动了下,缓步过来……那不是猎弓,是军弓。
“当然可以。”钟成却先一步走到殿外。
有热闹可看,殿里的人都往这边走,最难过的是李祥,他最想看热闹,却又不好走太快,显得过于急切,只能跟着同伴的节奏走,难免心焦。
在这点上,扈云就比较诚实了,连蹿带跳的冲出来,“你可得长把脸,咱们都属于手无缚鸡之力的,你要不行,我也只能在边上看热闹了。”
你现在不就在看热闹?
周复扭头看他,“少拿我跟你比,别的不说,杀鸡我还是会的。”
“好吧,你强一点。”扈云坦然认输。
他们一接话,许多人才清楚一件事——那个人比他们份量重。
步子加快,殿门四周很快都是人,也亏了门大,不然真站不开这些人,因为只有少少几个到了外面。
钟慧也在其中,显然她也认出了弓的来历,哥哥在旁边,不好直接提醒,只是问,“你拉的开么?”
“呼,我试试。”周复吐口气,试了试弓力,心里立马骂上了:玛德,起码一石以上,果然特别准备。
被算计了,任谁都不爽,不过他这次倒的确冤枉钟成了。钟成虽然极少用弓箭杀敌,但只要用弓,至少两石往上,以这样的标准减一半,真不算特别为难。
但话说回来,如果是第一次用弓的书生,这样的弓,那可是太欺负人了。
呼哧呼哧,
周复费好大力气,也没能把弓拉满。
钟成看了轻轻摇头,“再取一把弓来。”
“等等等等,不急不急。”周复逞强似地继续拉,但当然还是拉不开的。
看他这样,许多人忍不住地摇头,太过不自量的人,毕竟赢不来好感。
钟成也不管他怎么说,眼神仍旧递过去,下人很快又捧过一张弓,他拿了想递过去时,却发现周复正在干让人嗔目结舌地事情……至少许多人是这个表情。
周复坐在了殿前的台阶上,双脚蹬弓,两手拉弦,还真让他把弓拉满了。
然后,腿高抬,松手。
嗖!
羽箭脱弦而去。
差点被绷到的周复侧身躲了一下,才问,“射哪儿去了?”
“……”
你问谁呢!
相当多的人都挺无语的,还有一些把同情目光送给关宁。
这样的奇女子,却要委身这种废物,谁不惋惜?
关宁却没想这些,只是看向一个方向,“要掉下来了。”
几乎和她话音同步,一只羽箭从上往下,几乎垂直下落,穿枝过叶,扎在地上。
然后,让所有人把眼睛瞪圆的事情发生了。
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刚巧路过的山鸡,极其倒霉地被那支箭扎中,扑棱着翅膀乱跳,可惜再也飞不起来,被箭枝死死钉在那里。
这一幕,别说那些看客了,周复都看傻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嗯,我信。”扈云在旁边点头,“你故意也没这么准。”
“……”会不会说话!
钟成脸上表情也很怪,嘴巴张了张,什么也没说出来。
钟慧心思最单纯,跑过去拔箭,等把山鸡举在手里,才看到更有趣的事情,“咦,还穿了一只麻雀。”
呼啦啦。
所有目光都聚往一处。
周复有点不好意思,抬手挠挠头,可所有人不想放过他,目光都没移开,他只能很无辜地问大家。
“我这不算杀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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