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留情面。
委婉这个词,某人大概从未学过。修养这东西,似乎和某人关系也不大。
无论芸熙操持何等贱业,但凡懂些礼仪,都该保持相应的尊重,哪怕心里不是那么想的。
无它,这是做人的道理。
某人好像连做人都不会。
一时间,扈云惊讶,红泠愠怒,房间里的气氛尬到极致。
某人不以为意,被针对的芸熙似乎也未在意,仍旧笑的出,甚至依旧温柔似水,仿佛刚刚被羞辱的不是她一样。
“倘若改不掉呢?”
大概谁都没有想到,她会笑吟吟地问出这样一句。
周复都差点接不住,到最后只能说一句,“那你继续喜欢好了。”
“还以为公子会把芸熙怎样呢。”芸熙一直在笑,仿佛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得偿所愿,当然开心。
周复闷闷地喝了口酒,“我没那么霸道。”
“该喝一杯。”芸熙拿起酒盅,看一眼他,“为公子的不霸道。”
姑娘酒量似乎很好,护酒到唇边,一饮而尽。
扈云看不下去,“芸熙姑娘,冒昧问一句,这货有何特别之处?”
“特别讨人厌。”是周复自己接了这句。
从红泠的眼神看来,显然是赞同这说法的。
芸熙抿嘴一笑,“周公子所言极是,但这不是理由啦……扈公子,芸熙是个怎样的女子?”
前一句还在东边,下一句已经到了西边,面对突如其来地问题,扈云都没即时反应过来。
问题并不难,在心头一直有清晰概念,但她突然问起,那些东西似乎都难流利的宣之于口,就算如此,也不至于无言以对,毕竟以往漂亮话也是说惯了的,按说自然而然就能流淌出来。
片刻卡壳。
“姑娘蕙质兰心,风姿雅韵才艺卓绝,乃是一等一的女子。”
俗烂的套话,扈云自己都不满意,说完赶紧喝酒,压抑难以抑制地羞耻。
恶言恶语都能接受,不算虚伪的夸奖,芸熙更没什么可不满意的,“谢扈公子谬赞。”
既然谬赞,何须一谢?
扈云又喝了口酒,然后直接问对面那个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家伙,“你觉得芸熙姑娘如何?”
“是个长得不错地美妞儿。”周复相当直接,想了想又补一句,“比我家‘相公’会说话,怎么听怎么舒坦。”
“你家‘相公’?”被这种称呼勾引,本打算作壁上观的红泠讶异地问。
周复点头,“嗯,一个舞刀弄棒很凶地女人。”
“有多凶?”
“母老虎……嗯?”
周复答了一半,才觉着有点不太对劲,提问题的人好像在门外,声音竟然有点耳熟。
没给他胡乱猜测的机会,门随之被推开,黑衣劲装,银腕皂靴,青铜笑脸……从开门那刻,飒飒之气扑面而来。
她又来了。
红泠不自觉低头。
芸熙却一直在看她,走的每一步,做出的每一个动作,仔仔细细,不想放过任何一帧。
但还是数周复最直接,嗖地一下换了位置,和芸熙隔开了距离……至少一凳。
扈云咧嘴,红泠鄙视,关宁坐到先前他的位置上,“后面呢?”
话不能说一半。
芸熙也期待地看过来。
周复叹口气,“母老虎都没你凶。”
“是夸奖?”关宁问。
“不然呢?”周复反问。
关宁转向另一边,“你信么?”
信或不信都不是应有的答案,这也不是信不信的事情,所以芸熙回,“将军让芸熙信,芸熙就信。”
人家都听你的。
“果然会说话。”关宁满意地点点头,“赎身银多少?我纳你进门。”
这么快?
芸熙第一次发愣。
周复是懵了,“你到底干嘛来了?”
扈云也忍不住抱怨,“不带你这么抢人的。”
“你整天不着家,我是没什么办法了,谁能留住你,我就带她回家。”关宁自然要先回“娘子”的话,之后才是扈云,“人是抢不走的,你得不到,说明不属于你。”
“京城那么多花楼,我每家逛一遍呢?”周复出难题,实在是不想再往回带人了,侧卫营住不下。
“我帮你建一个娘子军。”关宁怎么可能被难到。
“……”周复想到那场面,突然很想死。
芸熙、红泠都有揉耳朵的冲动,生怕那里坏掉了。
唯有扈云仍在坚持,“你别自作主张,能不能先问问人家姑娘的意见?”
“是你们废话太多。”关宁扫一眼那两个男人,看他们都没再说的打算,才把视线落回到芸熙身上,“姑娘可愿意。”
芸熙轻轻摇头。
“为何?”关宁想知道理由。
芸熙看一眼某人,语声轻柔如棉,“不想讨人嫌。”
有些事情不是她愿意就可以的。
扈云看她如此表态,心如刀绞,猛灌口酒,把酸味压下去。
娘的,他差哪儿了!
丫的,他好哪儿了!
更让人郁闷地是,压根没人注意他,关宁偏了偏头,“她没有我凶,有什么不好?”
有比你还凶的女人?这能作为标准?
周复可没雄心壮志娶尽天下女人,忙道,“男人要守夫道,不可以朝三暮四。”
噗。
纵然是气氛不对,不能笑,也不该她笑,但红泠还是没有忍住,笑破了声。
同时也把关宁视线吸到她身上,“这位姑娘如何?”
红泠顿时笑不出了。
周复也郁闷,“你有那么多钱吗?”
关宁回头看他,“如果这里不存在了,是不是就不用花钱了?”
不是多“凶”的话,到从她嘴里说出来,总能让人听出一丝血腥气,红泠后脊梁骨发凉,芸熙却是眼睛发亮。
“别别别,你可别,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是小事,犯不上提枪上马。”扈云赶紧跳出来阻拦,“只要两位姑娘愿意,需要多少钱,我帮你出了。”
你到底那头的?
周复怒目而视。
扈云耸耸肩,摊摊手:别这么看我,你总不想这里血流成河吧?
虽然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太小,但一个发了疯的女人,天晓得她能干出什么事来。
关宁也看向他,“我是不会还的。”
扈云忙表示不用,“将军为国征战,浴血千里,多少银钱都抵不上,小人一片心意,万勿推辞……您不嫌弃,就是对小人最好的回报了。”
看他诚心实意,关宁也干脆,直接对着门外吩咐,“飞枪,去请老板过来。”
扈云咧了咧嘴,“那个,两位姑娘还没答应呢。”
关宁拿过一只空杯,顺到周复前面,周复帮她倒满,她却不急着喝,“我刚刚想起来,这种事情好像不由她们做主。”
强买?
扈云脸皮子抽了抽,“记得你以前不这样啊。”
“成家了,脾气得改。”关宁偏头问,“是不是?”
周复摇头,“人得坚持自我,不能任由他人摆弄。”
关宁抬臂,攥紧的拳头伸到他面前。
周复伸手捏了捏,“相公说啥就是啥。”
“……”
骨气呢?
节操呢?
你还是男人吗?
做为旁观者,那三个都想狠狠吐槽,但现在牵扯其中,谁也没那个心情。
“将军大人,红泠已经有心上人了。”红泠第一个出来反抗,她并不想成为他们夫妻斗气的牺牲者。
“把人叫过来,让他带你走。”关宁的解决方法就是如此简单。
“他、他今天没来。”红泠自然不能说压根就没这么个人,出去随便抓一个不难,愿意纳她为妾的大把,但那是平时,面对这么个不讲理的铁血将军,有几个敢梗着脖子顶上?
“我可以派人去请。”关宁一步步逼过来。
红泠要哭了,“奴家只是风尘女子,命薄如浮萍,比不得将军尊贵,您何苦苦苦相逼?”
“上次我是提刀来的,没人当回事,这次过来只为讲道理,又成了苦苦相逼。”关宁嗤笑一声,“你们陪男人谈笑风生,无限风流地时候,就没想过他家里的女人是何心情?”
“诚然,来这种地方,首先是男人龌龊无德,你们媚色相诱只是为了生计,但要说一点错没有,那倒也不见得。”
“既然是说不清的事情,那又何必去说,按规矩来办就是,你们说是不是?”
关宁一反常态,一口气说了许多,逻辑是有,但要说毫无破绽,那当然不可能,可你能反驳她什么?
或者说,你的反驳有任何意义吗?
所以周复只是郁闷地问了她一句,“你不是来讲道理的吗?”
关宁反问,“我若跟她们一样,谁来听我讲道理?”
道理从来不是用讲的。
周复拍拍手起身,“有事咱们回去说,别难为她们了……谁活着都不容易。”
这话略煽情,不像他能说出来的,他也觉得可能欠缺说服力,便又指指扈云,“我是为他才溜出来的。”
能不能别把话说的那么暧昧?
扈云正要说点什么,却听关宁道“那这两个姑娘就更得带回去了。”,听的他差点出溜桌子底下去——这什么夫妻啊!
周复也挺无语的,没想到她还有这种想象力,但想解释的话暂时也没机会了,陇上月的桂姐已经被飞枪带了过来。
看到关宁,桂姐还是蛮高兴的,虽然这次没带兵,动静不及上次的大,但只要她稍稍运作一下,还是可以制造出点话题来。
比如女将军来陇上月讨教侍夫之道,如何共效于飞云云,估计那些客人会争先恐后来打听——那些男人平时都揣着什么龌龊心思,没谁比她更懂了。
可是,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这位女将军可比她想象中要狠,张口就要她楼里最来钱的两棵树,这和直接要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她当然不肯,但对上这样的主儿,也不能明着拒绝,只能曲线救楼,一个劲儿说自己多么辛苦,培养女儿怎样艰难,买卖如何难做,生活多么困苦。
关宁听她嘚啵嘚,一直没发表意见,等她说的累了,才很直接地问,“卖不卖?”
“将军,小妇人……”桂姐又想把话重复一遍。
但关宁这次直接打断,“卖不卖?”
看她模样,桂姐知道这次搪塞不过去了,语气硬起来,“将军,这事小妇人做不了主,得请示……”
“那就去请示。”关宁又把空酒杯推到周复面前,“我等着。”
“将军哎!”
桂姐这次是真的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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